用在身上,但是,随着下沉,更大的压力让身体无法自如活动。
沉重,难以呼吸,乃至于窒息,拘束,漂浮,十分的不安定……种种赤身裸体在深水中会产生的感觉,一一从不作夫此时的感受中浮现。明明知道系色中枢绝对不会杀死自己,但是,这种突如其来的环境感受的变化,仍旧让人感到万分恐惧。
不作夫只是竭力按耐着这种恐惧,不至于在脸上表现出来。他不明白,系色中枢到底想要做什么,而这样的现象又是如何发生的。
这种宛如在深水中漂浮的感受持续了一阵不作夫觉得是一阵,但无法确定是多长的时间他陡然发现,自己知道了许多东西。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前,毫无征兆,他只是正常地在思考,怀着恐惧心去揣测此时的状况,但是,当他某一次的想法关联到“系色中枢”这个名字的时候,过去不曾知晓的种种理论知识和与之相关的疯狂奇想,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呈现在思维中,就如同自己早就有过这种想法般。这些知识和奇想是片段的,甚至可以说是不相关联的碎片,一开始难以拼凑成一个整体,一旦对其进行逻辑思考就会觉得十分难受,让人感到无比焦躁,然而,随着“不断想起来”的碎片渐渐增多,这些碎片之间的关联性就愈发凸显。
又过了一阵子,这些碎片就变得仿佛和其它的任何一个碎片都能拼接了,而且,每一种拼接仿佛都是正确的。而那从未有过的疯狂奇想就如同需要不同的碎片拼接方式才能验证一样,使得所有的拼接方式,看起来都是有意义的。
知识不断积累,逻辑也在增加,感到正确的不止一个,毋宁说,似乎无论哪一个逻辑,都不会是完全错误的,全都有借鉴的可能,并且,让人觉得全都应该吸纳借鉴,必须要以一种更灵活的思维方式,才能够有效地组织起这些知识。
新的理论体系就在不作夫不断进行“思考”和“想象”的活动中逐渐成型。如果将这个体系形容为一颗大树,那么,不作夫只觉得自己的思考运动和所有的想象力,就是滋养这颗大树的土壤和水分,不巧的是,过去已经有一颗类似的树木存在于这片土壤上,而新的大树要长成,就无法避免要夺走过去那棵大树的养分和地盘。
不作夫的恐惧感不减反增,他可以清晰感受到,新的理论体系是如何夺走旧有理论体系在自己头脑中的地盘,也同时可以清晰感受到,旧有知识理论的萎缩,那并非是彻底的遗忘,而是自己似乎越来越不重视,越来越觉得其丑陋不堪,再没有过去那般看起来的美好哪怕是那些一直都显得完美的数学公式,也在新的理论体系知识碎片的冲击下,变得错漏连连。
是的,旧有的知识体系,并没有被遗忘,也没有被全盘否定,只是显得不那么完美了,它所包含的逻辑也开始变得狭隘,让人有一种想要挣脱出去,开辟一个新天地的冲动。这些旧有的东西,仍旧是自身常识的基础,但就如同一个刚刚步入新世纪信息爆炸时代的老年人,突然就发现自己过去认为正确的常识,一下子就被证明是错误的。世界不同了,时代正在抛弃自己,而自己必须固守那些看起来真的不那么好的东西,才不至于被全盘否定。
然而,一个科学家,一个研究人员,必须用更加理性,更加逻辑,更加客观地看待这种改变,不作夫过去所坚持的科学素养,正变成让他无法固守旧有知识体系的元凶,正在促使他在一种心灵的痛苦中,不得不去接受新的东西,去接受新东西对自己的改造。
这个遍及思维能力、想象力和思考方向层面的改造,让不作夫对自己愈发感到陌生,他当然不可能不感到恐惧,但另一方面,他一直都在强调的逻辑和素养,正在告诉他,这种陌生正是新生的开始,他应该去接受这种变化,重新定位那些陈旧的东西过去的知识不是没用的,也不是没有意义的,相反,过去很重要,但是,现在更重要,未来更重要,而如今自己的变化,正是自己从过去的局限性中脱离,步入新世界的体现。
不作夫的理性和感性产生最强烈冲突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都要停止跳动了。那深沉的压力,那让人眼前一黑的窒息,那如同被搅了个稀烂的脑袋,让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脱力地漂浮在深水中,不断下沉,下沉……向着永无止尽的深处下沉。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不作夫感到模模糊糊,懵懵懂懂,感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理解,仿佛正处于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时,他突然就清醒过来。一清醒过来,就一下子认知到了现在的状况。自己仍旧留在地下室里,这个地下室也没有被水淹没,之前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如同只是一场噩梦。然而,他无论看到什么东西,都会不自主去分析,而那些分析所基于的理论,全都是和过去完全不同的理论角度、方向、时间、空间……所有的事物和概念,都被重新定义,和过去或多或少有了差别,没有和过去完全一样的定义,而最大的差别,则是“完全不同”。他无法描述这种状态,也无法描述重新定义后,自己看到的是怎样的一个世界,旧有的观点和概念,仍旧让他可以知道,一件事物在过去是什么东西,例如,什么是“地面”,什么是“墙壁”。但是,这些定义是错漏百出的,让人难以忍受的,让他不自觉按照新的理论体系,去重新分割这些具体事物现象的边界,去对它们重新定义。
而且,自己对新的定义,完全没有任何抗拒、不满和拒绝的念头。
因为,相对于旧有的认知,新的认知是如此的海阔天空,精妙绝伦,就如同他第一次认知到什么是“数学上的完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