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就绝堤了,毫无预兆地倾泻而出。原来她隐忍了太久,让自己专注于朝堂,专注于平安,专注于那些不利于天下的大事,不去过问北境的战事,不去过问他的病情,不去过问施姜葳究竟能不能治好他,只为了能让自己不那么任性地离京,选择与他共渡难关。
然而,杜恪辰这个人已深入她的骨血,成为她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她无法漠视,就算是刻意为之,也是为了替他做完未尽之事。
一旦上了战场,生死不由人定。虽然他一次次地给过她承诺,一定会比她活得更久,但她明白这样的承诺根本就不具意义。生死不过是一线之间,饶是做好了准备,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但他还活着,真的还活着。这就足以让她欣喜若狂。
她又站了许久,直至把脸上的眼泪都擦得干干净净才迈步走进去,不想让他发生自己的失态。
他瘦了,两颊深陷,凌厉的五官更显深邃。炎热夏日,他还披了一件外袍,正坐在案前沙盘推演,看到她进来,他没有起身,微笑地看着她,等着她。
“太后娘娘大驾,未能远迎。”
钱若水皱眉,“废话少说,还活着就跟我走。”
“你就是太让为夫为难了,都说小别胜新婚,你连正眼都不给我,看来是嫌弃我人老珠黄,不够俊朗帅气。”杜恪辰单臂撑着案几,吊儿啷当地笑着,“还不快过来感受一下为夫温暖的怀抱。”
他展开双臂,等待着。
钱若水嫌弃地瘪嘴,刚想拒绝他,眉心微挑,脚步却下意识地向他走去,完全不受控制。
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宽厚温暖,钱若水曾经问过自己,若是不曾遇到杜恪辰她会选择什么样的男人,可此题无解,因为她无法找到一个能与他相比的男人,即便他也有一些性格上的缺失,但人无完人,帝王也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
“好歹你也是一国太后,在营帐外哭鼻子多丢人啊,以后要哭就躲在我怀里哭,我绝对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杜恪辰心满意足地抱着他思念多日的人,嘴上仍是揶揄着,抱着她的手却搂得更紧,仿佛要把她嵌进身体里,从此不再离分。
“看来小九骗了我,你明明就好着呢,还非说你缠绵病榻,我看这又是你的幛眼法,又玩什么将计就计了。”钱若水轻捶几拳,“还说什么旧疾复发,快让我看看,你的心还在不在?”
“心?早就没了,被你偷走了,你都不知道吗?”
“油嘴滑舌!”
杜恪辰把嘴凑上去,“来试试!”
钱若水一把推开他,“休想!”
二人闹了一阵,言归正传,暂时把小别之后的那份雀跃抛之脑后。
“京城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准备不日内动身,没想到你就来了。”这是杜恪辰没想到的,他一病数日,攻城掠池已交给庞统,庞统初次领兵大战,颇有建树,第一战即获得全军上下的拥戴,而王赞前军统帅的战风剽悍,为此战告捷立下汗马之劳。
京城的消息是三天前传到,他不敢贸然动身,势必要与庞统就当前的战局有一个全盘的考量,力图以最快的时间夺回最后五城,将慕容擎赶出北境,生擒冯琰。
可他刚刚计划好一切,钱若水就到了。听到斥候回报的时候,他都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
“日后这种事情,你还是留在宫里,只有宫里是最安全的,我会去找你。”
“护我周全吗?”这样的话钱若水听过无数回,可每一回她都不需要他的保护,她并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也不需要他舍弃天下来保护她,她能替他守住这个天下。
杜恪辰深深叹气,“我好像一直都在说这句话,可每一次都让你以身涉险,这一回已经是凶多吉少,回程必不会安生,我可能需要你来保护了。”
“这可不行,总有一次,你要兑现你的承诺。”钱若水笑道:“这样吧,这次给你机会了。”
杜恪辰认真地看着她:“我是说,可能以后我再也保护不了你了,这个承诺我可能没有兑现的机会,你会不会怪我?”
钱若水敛了笑,“你最好是在开玩笑!”
“小九没有说错,我确实是旧疾复发,但不是为你剜心取血留下的固疾,而是腿上的伤……”
钱若水这才发现,从她进来到现下,他一直是坐着的。/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