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若水立在勤政殿前,伸手接住缠绵不歇的春雨,指尖微凉,直抵心房。江南的春日,雨霏霏,空气中蔓延着潮湿粘腻的气息,无端让人心烦意乱。
人在远方,不知归期,恨不得插上翅膀,不离不弃。
“你父皇会回来的。”这不仅是对平安说的,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平安良久无言,“母后是担心儿臣不能独当一面”
钱若水轻抚他的发顶,搭着他单薄的肩膀俯视京城内外,广袤天地,“母后不能置江山万里于不顾,白白辜负你父皇一生征战。他平生之志,唯愿江河永固,百姓安乐。若是因他一人而使天下再度陷入乱局,他一生心血尽数东流,他日母后又有何脸面见他。”
“母后放心,儿臣定不辜负父皇的希望。”平安仰着脸,认真地说:“母后也不必太过忧心,虽说世家各有各的打算,可眼下世家没有比儿臣更好的人选。就算是皇祖母”他停了一下,毕竟是长辈,他不能妄言,“皇祖母想取而代之也还需要儿臣坐在朝堂之上,不能废了儿臣。可皇祖母执政期间,世家并不曾得到实惠,反而身受其累,母后则不同,母后恩威并重,对世家极为倚重,几位辅政大臣对儿臣尽心尽力,即便是有各自的私心,也是情理之中。若个个对儿臣誓死效忠,那母后才应该多加堤防。儿臣日后必定是守成之君,没有父皇开疆拓土的卓越功勋,没有可震慑朝堂的出众能力,将来的每一步都要靠儿子自己去争取,还不如母后早些放手,与父皇恩爱厮守。到底是儿子不孝,不能早些长大,为父皇分忧,史书上还没有太上皇亲征的记载,儿子日后怕是要受后世耻笑。只是儿子恐怕也不能像父皇那样,年少从军,毕竟大魏只剩下儿子。”
平安看得通透,钱若水心中甚是安慰。平安说得没有错,之所以世家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为放眼天下没有合适的人选,而杜氏子嗣稀薄,只剩杜恪辰这一支得以保存,其他的旁支早就在权力的争斗中成为牺牲品。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到最后不是败于帝王无能,而是没人承继大统,不得不使江山易主。所以,钱若水打定主意,一定要让平安多生几个孩子,才能保住江山基业。当然,这是后话。
“每个人的存在都有他自己的价值,并不一定要追寻前人的脚步。你与你父皇不同,所走的路也是不同的,他一路搏杀,命悬一线,才有今日的大魏疆土,而你要做的是守住他打下的江山,使百姓安居乐业,这是你父皇一生所愿。”钱若水牵着他的手走进殿中,拭去他脸上的雨雾,“母后与你自幼就不亲厚,总是与你疏远,不愿亲自教导你,是不想让你成为普通的孩童,你身上流着杜氏的血,誓必要回到宫中,承继大统,若是你太顽劣或是太依赖母后,这个江山你如何担得起或许是母后太过杞人忧天,总把事情想得太过悲观,提前做好各种可能性的防范,才会让你幼时过得并不开心,失去了孩童所该享有的无忧纯真。但母后并不后悔,毕竟这样坚忍的你,才能当起这大魏的天下。”
平安垂下头,“儿子并没有怪母后的意思,母后与父皇经历诸多磨难,才能破镜重圆,做儿子的理当为你们分忧。”
钱若水轻叹,就算是她推心置腹,平安也还是没能与她交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母子之间无法亲密起来实是她预料到的,先时并不觉得遗憾,年岁渐渐大了,看到杜恪辰母子情如陌路,她仿佛可以预见自己的将来,虽说她没有太皇太后的野心,可天家无父子,身在权利的中心,必然会有矛盾冲突,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她无法预料,但总想着该与平安亲近一些,而不是流于形式的母子之情。
“我在檀州驻地看到一批新送达的春装和粮草,抽了其中几袋查看,发现其中掺杂了不少的陈米。”钱若水不再纠结于母子感情,移开话题,转而讨论朝政,似乎母子二人在朝堂上的共识更胜于平日,“兵部是褚传良当家,我相信他的人品,镇西军出身的他懂得军旅的清苦,不会苛刻在战场拼杀的同袍。可这些又是经他的手发往北境,我不想为他辩解,只是觉得这件事不单纯。”
“母后可知道现下的户部尚书是谁”平安接过宫人送上来的雪梨百合粥,先递给钱若水。
钱若水沉思片刻,“户部尚书崔严生,原是户部的属官,一级级升上来的,做人本分,颇有几分才气。”钱忠英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