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眸眼突然动了一下,微微抬起头来,似乎在寻找严明口里所说的那个人,可周围都是尸体和刺目的腥红,他哪里看得见她?
“近了|了!”奚兰心里呐喊着。面前是无数向她刺来的尖刃,她的坚韧一如既往,她的身姿,迈过无数尸体,一步一步朝她的目的而去,终于----她冲到了最后面,看到了那些熟悉又可爱的面孔。
“小龙兄!”王府卫们,几乎热泪盈眶,在他们孤立无援之时,有些人选择弃他们而去,而有个人,却是这般。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他们身边,与他们并肩作战,他们这些人,比其他人更懂得这种不离不弃的精神,这也是,他们坚持下来的精神!
“李淮呢?李淮呢?”龙奚兰身上没有盔甲,一件棉质的青色长衫,在初春午夜里单薄消瘦,那双散着灵光的眸子,透着如她来时的坚毅。
王府卫们给她让了一条缝隙。她才得以看到中间那个虚弱的人,她立刻跑进去,来到李淮身边,单膝跪在地上,心疼地掌着他的肩轻声说:“李淮,你还好吗?”
她的声音,仿佛不是在这千军困境中传出来的,更像是故人见面时,简单的问候。
李淮缓缓抬起双眸。便见那张从容而熟悉的脸颊,眼前仿佛回到了千年前,他除夜魔时的困境之中,惜兰也是这般出现了,他问她:“你为何要来?”
“你不来找我,我便来找你吧!”她微微一笑,是洒脱是开心更是情愿。
那一次,她因他在这浩瀚三界中,散尽妖灵,他在逍遥岛上,守着因她而生的惜兰花等待了数百年。却始终未能等她重新现世。
他用修道人的苍生负了她,只能爱世人如她那般来弥补,邪魔霍乱天下,他被封在魔狱中五百年。才真正看明了世人凉薄贪婪,此生,带着被负的黑暗回来,当他觉醒过来时,幻镜将她变成了菩提的模样,而唯有他才看得见,她灵魂原本的模样……也许,看见她复生,他曾有为数百年等待而来的欢喜,可是痛苦来临时,他越发看清的却是自己的仇恨。
在度古镇上,他指着市井里麻木的人群对她说:“你看看,这些愚蠢的人,他们需要救赎吗?你再想想,当你为了救他们,而他们却反咬你一口之时,这么快就忘了?你难道就学不会吗?”
“本王在那里看到的,只是这些人丑陋的嘴脸,他们唾骂我是魔,魔怎么了?他们畏惧我,只因我拥有可以毁灭他们的能力,你以为他们就不想拥有这能力了马?他们只会比本王更加贪婪,更加肆无忌惮……”
他将这人世对他宣判的丑陋,一点一滴的展现给她看,他告诫她,人心有多难满足,灵魂有多肮脏,全天下之人都可唾骂他无情无人性,他不屑解释,唯有她,他想她明白,并非是他无情,而是情早已被耗尽。
终究他才发现,他与天下人斗,变成了与她斗,她为他总叛亲离、背世而行,只为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还有良善存在,他不怕自己最后被她感动,只怕,困住他的地狱,将她一并关了进来,终是给不了她天堂和自由,便放逐她离开吧,去与儿时的玩伴游离九州,永远别金陵。
此刻看到她跪在面前,那坚定的眸光照在了他冰冷的灵魂上,他蹙眉,那张脸颊上,是曾经的难受,他问她:“你为何要来?”
依旧是千年前那一句:你为何要来?但经历千年岁月,他变了,而她却还是那个傻子!
奚兰伸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感受到他的虚弱,虽不知为何会变成这般,她还是挤出一个久违的浅笑回答:“你不来找我,便我来找你吧!”
她见过幻镜里自己的前世,这回答,就这般自然从她口中出来。
李淮目光闪动,为了隐藏,轻轻闭上了眼,“你不该来的!”
她心头有欢喜,原来,他也会担心自己。
就为了这一句担心的话,来一趟,即便死也愿意。
“李淮,这次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
他没有回答她,那双俊眸里,是如海般的深沉,见此,她心头一紧,不知他在打算些什么。
此刻情形,也不容他们耽误,奚兰立刻过来扶起他说:“我们走,离开这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始终相信,一切苦痛过去后,便是云淡风轻。
这般,他们开始往外面移动,严明帮她扶着李淮,她用龙凝珠之力驱散了周围兵械的攻击。
……
在远处宫楼上观看着这一幕的太子这一幕,神色有变,李权说:“曾经那么多次,可以夺此女性命,却偏生留到今日,她一人敌本太子千军,想立刻看李淮死都不能!”
皇后目光沉定,劝他稍安勿躁地说:“敌千军算什么?还有万军十万军,这不过是个开始,今夜李淮必死无疑,她此刻的挣扎,不过就是为了让自己死得更壮烈些罢了!”
李权听了母后的话心头稍安,悠闲地端起一杯美酒来品尝,下面是血流成河,人间地狱,而这上面,却是一派安稳雅致。
“报,刚才宫外传来消息,季大将军正在集结军队,还联络了相府季国公府。”
这几人,便是支持李淮的中流砥柱,虽拥兵数万,硬打起来,他们自然没有胜算,可是,他们胜在名正言顺,这宫里李淮一死,这些人再带兵进城来,便是谋反。
皇后早有预料地说:“他们难就难在,不知李淮死活,根本不敢进城来,等李淮一死,什么都了了!”
厮杀还在继续,奚兰已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死在她手中,她早已筋疲力尽了,这时,周围的兵潮终于退了下去,她并没有松懈,也十分清楚,敌人不会留给他们任何时间修整,所以兵潮退下去,一定有原因,她感觉到更大的危机,正要来临。
“奚兰,菩提舍利你带了吗?”李淮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她快步到了他面前,从随身的布袋里,将装着菩提舍利的木匣子拿出来。
“一直在我身上,放心吧,我会好好护着它!”
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她的话语上,只垂目看着那舍利,向她伸出手来,“给我。”
“你要做什么?”看到他那沉着的目光,心头害怕,这舍利会害死他的。
李淮回答:“他们想我死,这是唯一一个可以解决此困的方法!”
“不!不!”她摇头,将木匣子藏在身后,与杀戮相伴时,她坚强未流一滴泪,此刻,却花泪遮眼。
“给我!”李淮又沉沉说了一声。
她来不及擦泪,一遍遍说:“我不给你,我要你活着!你要你活着!”
下一刻,他温柔地将她揽进怀里,在她耳边说:“傻子!谁也杀不了我!”
奚兰因为他这久违的怀抱一愣,不明白这话里是何意,所以竟未察觉到他的手,悄悄的握住了她拿舍利的手,她发现时一惊。“不可以,李淮,你不能碰!”
她亲眼见过,他触碰那舍利时会受伤。
那人突然问她:“奚兰,你知道,你看舍利的颜色,为何与我们不同吗?”
她回答:“因为菩提的执念魄在我身上,幻婆婆都告诉我了!”
李淮点点头,好想夸夸她,可是时间已经不够,他用力握着那个被她抓得紧紧的舍利盒,两个人谁也不肯放,许是他的力量恢复了一些,力气大了许多,奚兰竟掰不动他,只眼睁睁看他打开那个木匣子,从里面艰难地拿出那颗蓝墨色的舍利,她清楚地看到,他的手触摸到那舍利时,手指的皮肉被燃烧了起来,那火是蓝色的,奚兰的手也在那里,可是那火却不烧她,唯独在李淮的手臂上蔓延。
“不,不李淮,快放手!我求你了,放手!”她惊慌失措地喊着,周围的王府卫见此,全都跪了下去,齐声悲烈唤道:“王爷!”
“这是魔狱之火……”李淮的声音,突然停止了,这世间之生灵,被魔狱之火焚烧,只会灰飞烟灭,而他是魔,入世的魔,当年菩提小尼发愿引她入世,菩提死后之舍利,便是他最大浩劫。
“李淮!”她伸手去抱他,他用手一把将她推开,她重重地坐在了地上,看到他盘腿坐在地上,像一尊火身菩萨,一动不动,坚如基石。
远处的宫楼上,余仙姑看到那蓝色火焰深空的画面,心头只叹:如此胜景,能得几回?
“他竟然能主动迎接魔狱之火带来的覆灭……”
纳兰氏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她急切地过来问道:“这回,他真要灰飞烟灭了吧?”
余仙姑的来历,便是祝老太岁的大弟子,别看她这张脸才不过四十岁,其实她已有九十八岁了,这二十多年来,她一直秉承师恩,留在金陵,相助纳兰氏;从她师父那里学来的,就是不分对错,只看结果,如今看到这一幕,她还是被深深震撼了!不管拯救世人的上仙倏世、举国拥戴的胥王李淮,还是威胁世人的入世魔倏世,就这般,要消失在三界中了!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李权开心得手舞足蹈,如今李淮死了,再也无人与他抢皇位了,他明日就要登基,他得意地指着余仙姑说:“朕登基后,第一个封你做国师,掌管天下玄门!”
余仙姑听后无动于衷,只是目光清淡扫过对方的脸,“这一切功劳,都皆是我师父的!”
这厮早已得意忘了行,这才想起来问:“自然自然,还不知祝老太岁此刻在何处?”
“就算李淮引火,还有个人需要解决,我师父会亲自出马!”
祝老太岁对龙奚兰身上的龙凝珠想之切切,自然会亲自出马。
李权急躁地喊着:“那还等什么?赶紧请老太岁动手吧,那个女人和王府卫,早就该死千万次了!”木斤状亡。
对方这次目光中露出不悦,“太子殿下稍安勿躁,在这一切结束之前,还有其他事需要讲。”
“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