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含泪道,“也不过向姐姐和妹妹述述苦罢了,该怎样的还是怎样。”
“可、可我们至少能帮上点忙……”陈初燕指的是金钱方面。制止不了欺凌,至少金钱上能资助陈初雪一点,总不能让她有朝一日,真的连饭都吃不了。
陈初雪摇了摇头:“谁的钱是凭空得来的,你们手上又能有多少东西?她、她无非不想让我活罢了……”陈初雪咬了咬牙说出了这么句话。
“三姐姐,”陈初兰打断了她,盯着她的眼睛,希望她冷静下来,“你现在年岁才多大,讲什么死的活的,再怎么说,”陈初兰的声音压低了,“她都请大夫给你看病,而不是一刀毙了你!”
陈初燕双手捂嘴,瞪大眼睛看着陈初兰。
这是陈初兰第一次说起二夫人的不是。虽然不是很直白,但也能让人一听就明白,她是认同了陈初雪的那句“她无非不想让我活罢了”。只不过,陈初兰的字里句里,给人的意思是,“夫人并非一条活路都不给你,就看你自己想不想活下去。”
陈初雪怔住,愣愣地看着陈初兰。
陈初兰伸出手去,在她那冰凉枯瘦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道:“风寒小感而已,哪就治不好了?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病。”
“四妹妹说的对。”陈初燕从呆愣中反应过来,赶忙一起安抚陈初雪,并当场就叫她的贴身丫鬟红叶回去屋里拿十两银子过来。这可把陈初雪唬了一跳,一张脸涨得通红,连连冲着陈初燕摆手,说万万不可。
“我们姐妹间还客气什么。”陈初燕如是说,接着却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莫怪我和四妹妹,觉得我们不帮你……我们……”
“我知道的。”陈初雪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大姐姐和四妹妹都为我好,只是,大家都身不由己……”她低低地呜咽起来。
陈初燕一脸难受,低喃着:“想不到二婶到了京城,真就……”
真就这样不顾陈初雪也是陈家骨‘肉’的事实,要把陈初雪‘逼’死。——陈初燕没把话说完,不过屋里的人,谁会不知道她想要说的是什么。
绚香也跟着她的姑娘一起,低低地‘抽’泣起来。
陈初兰把头扭向一边,不再说话。
屋里边气氛极其压抑,让人觉得憋闷,非常难受。
居然连陈初燕也忍不住地掉起泪来。
“哎哟,我说这是怎么了?”突然,一个声音自‘门’口传来。众人一惊,齐齐向‘门’外望去。
只见二夫人身边的钟妈妈自顾自地掀帘进来,脸上浮着笑。
哭泣的几个人慌忙抬手擦泪。
陈初燕站了起来,挤出一个笑容:“钟妈妈你怎么来了?”
陈初雪也在‘床’榻上向钟妈妈问好,并叫绚香给钟妈妈搬来凳子。
却是钟妈妈看都没看那陈初雪一眼,只笑着对陈初燕和陈初兰说道:“大姑娘四姑娘可赶紧去把金项圈金钗子拿出来,夫人收了叫人去炸一炸。明儿王夫人过生,请了夫人姑娘们过去,到时两位姑娘可得打扮得漂漂亮亮啊!”这说着,还颇有深意地多瞧了陈初燕两眼。
“王夫人过生?”陈初兰和陈初燕吃惊。
显然,钟妈妈口中所说的王夫人就是二夫人父亲的‘门’生,王大人的妻子了。
“是呢!”钟妈妈笑得像朵‘花’儿一样,“王夫人来信直言了,她就是要借此机会把我们陈家介绍给京中各位夫人呢!虽说仓促了点,但衣裳首饰什么的,咱们也不缺,只是夫人讲金饰要一齐拿出去炸一炸新。我这不赶紧过来通知姑娘们吗?”
陈初兰若有所思,问道:“听钟妈妈这么一说,那明日可是会见到很多官家夫人了?”
“可不是嘛!”钟妈妈喜不自禁,“王大人可是堂堂三品大员,王夫人过生,到场的高官夫人岂会少?说起来,其中一位姑娘们还认识呢!”
“哦?”陈初兰和陈初燕互相看了一眼。
“就是原来我们河阳县县令的夫人呀!那个定国公府的三夫人!”钟妈妈的双眼都快放光了,“现定国公府的那位三老爷已是刑部员外郎了!还有啊,不单单三夫人,定国公府的二夫人也会去呢!”钟妈妈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也难怪钟妈妈会如此兴奋。定国公!超品一等爵,还是世袭罔替的!明日她们居然可以见到其府上的两位夫人!这对于她们这样的人家来说,是多么难得!
陈初燕的脸开始微微泛红了。她难免也‘激’动了起来。倒不知她是否清醒地记得自己来京的目的。
陈初兰则在脑海中搜寻三年前那仅有一面之缘的顾夫人的模样。
而那陈初雪,睁大眼睛听着钟妈妈兴奋无比地说出这些话,一张脸却越来越苍白,最后,她双手抓在薄被上,十指收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钟妈妈笑谈了一阵,便回去了。从始到终,都没有理过那陈初雪。
钟妈妈突然过来,带来这个消息,就好像一个小‘插’曲。不过,却引起了不小的‘波’澜。陈初燕开始憧憬明日去王家做客的情景。陈初兰盯着陈初雪,见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知晓她心里定是恨那二夫人到了极致。陈初雪怎会不想出去见见世面?
陈初兰用肘部碰了碰陈初燕。陈初燕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刚才的模样太蠢了,兴奋过度,简直就是在陈初雪伤口上撒盐。
陈初雪情绪很低落,不过还是勉强笑了笑:“恭喜大姐姐和四妹妹了。可惜我还病着……”
“不过是出‘门’做客罢了。”陈初兰安慰道,“等三姐姐病好了,有的是机会。”
陈初雪牵动嘴角,想让自己再笑一个,可惜没成功。想来她也料到,二夫人就算这次没整死她,以后也不会让她好过,怎可能会放她出‘门’去别人家做客?
陈初兰不再说话。再多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倒是陈初雪最后看开了一样,叫她和陈初燕莫担心她,让她们赶快回去把金饰找出来,‘交’给二夫人。
陈初兰和陈初燕又好生安抚了陈初雪一番,然后告辞离开。
‘门’帘放下,外间的槅子木‘门’“吱呀”一声关上。然后,陈初雪就像被隔绝在了无人的天地。陈初雪靠在‘床’头,愣愣地好一会儿,接着,咬着牙齿,眼泪就像绝了堤的河水,源源不断从眼眶中滚落。“呜——呜呜——”她哭得就像被抛弃的小猫。
……
第二日,五月初八。
天气一如既往的晴朗。
二夫人亲自派人到小院里来接陈初兰和陈初燕,可见二夫人对此次做客的重视。
陈初兰蓝衫粉裙,头扎小丫髻,髻上‘插’着金钗,‘胸’前挂着长命百岁金锁,手上套着辟邪去晦银镯。她九周岁,身段娇细,五官长开。整个人比起三四年前,漂亮了不知有多少。
二夫人把陈初兰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遍,然后笑对身边的林姨娘说道:“瞧瞧,这丫头,细眉杏眼的,再过个四五年,怕是我们家的‘门’槛都要被求亲的人给踩塌了。”
林姨娘笑着把恭维的话全转到二夫人身上去。什么“都是夫人养得好,四姑娘才这么水灵”之类的。
倒是钟妈妈和王孝家的,连声附和二夫人,把陈初兰夸了一遍又一遍。
二夫人喜不自禁“呵呵”笑了起来。
陈初兰惊呆了。第一次站在二夫人面前手足无措起来。
二夫人这是吃错‘药’了吗?
素来打压庶‘女’,不喜庶‘女’出风头的二夫人,居然会这样夸奖她?!说什么“再过个四五年,怕是我们家的‘门’槛都要被求亲的人给踩塌了”?天哪!
陈初兰不解地看向她的姨娘,希望她的姨娘能用眼神来给她一个解释。却想不到林姨娘笑眯眯地站在二夫人身后,似乎把二夫人突然对陈初兰另眼相看一事,当作一件很平常的事。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陈初兰心想。
陈初燕扭头看着陈初兰,捂着嘴弯起眉眼无声笑了起来。显然她是被二夫人的那句“再过个四五年,怕是我们家的‘门’槛都要被求亲的人给踩塌了”给逗乐了。估计等到她们坐上马车,她就要拿这句话来打趣不过才九岁的陈初兰了。
二夫人又把目光转向陈初燕。
陈初燕打扮得也很‘精’致。她同陈初兰站在一起,就像一对从画里走出来的姐妹‘花’。
二夫人满意地把头点了又点。
接着,她就开始叮嘱注意事项了。从谈吐到坐姿,巨细无遗。陈初兰和陈初燕乖乖站着,认认真真地听着,最后应下:她们都记住了。
总之,莫要给陈府丢脸,要给陈府长脸。这就是二夫人一番叮咛的重点。
之后,一切准备妥当,他们要出‘门’了。
这一次,家里的六个孩子,除了陈初雪和陈随喜,二夫人全都带上了。陈随喜大病初愈,二夫人不敢冒险把她带出去,而陈初雪,那就不用提了。
陈初兰和陈初燕上了同一个轿子。轿子晃晃悠悠地向王家而去。
陈初燕果然拿二夫人的那句话来打趣陈初兰。结果陈初兰笑着一句:“大姐姐何须等几年,这次陈家做客之后,估计明日我们家的‘门’槛就要被踩塌了。”就把陈初燕闹了一个大脸红。窘得她连说不理陈初兰这个嘴利的小坏蛋了。
不过,闹了一会儿陈初燕却突然想到了陈初雪,长长一声叹息。
“好啦,大姐姐,你也不必太过担心。”陈初兰安慰她道,“三姐姐她,没有表面瞧上去那么柔弱的!”
“诶?”
“她会好起来的。”陈初兰看着她,确信道。
“……”陈初燕有那么一小会儿的呆怔。
而这说话间,轿子停了。放了下来。
王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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