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第七位安娜塔西亚颁布了「俄罗斯的安娜仅被允许为沙皇及她的后继者使用」这项最高法令。
无庸置疑地,第三皇女安娜贝儿将会是第八位安娜塔西亚,而第九皇孙安娜也被选定为第九位安娜塔西亚。
和那名字无关的皇女们,终其一生也无法以正统继承者身分成为祖国之母。
深知这点的苏米亚,理所当然给予参谋本部的动议打上漂亮的分数。而体察主意的将军们,则是以令人振奋的静默表态支持。
苏米亚身体往后沉放,右腿翘起,取过麦克风向众人宣告:
「皇姊索菲亚的目标乃攻下祖国以西,我则佔据祖国以南。叙利亚会是我方最适合扶植的合作伙伴,只是……不晓得各位是否已有和整个伊斯兰世界为敌的觉悟?」
从众将纹风不动的态势看来,答案已不言自明。一片诡谲的沉默中,拉伊莎上将率先发难:
「总之先拿下几座不肯听话的国家,瞧瞧她们所谓的真主救不救得了她们吧!」
海莲娜上将接着表态:
「欧洲局势一稳定,亲卫军立刻发兵阿拉伯半岛!」
两位上将的立场一旦确定下来,诸位军团长也纷纷口出狂语,听在苏米亚耳里却没有半分不快。
卓娅识趣地待大伙热情过去,才对着麦克风轻咳两声,将满室热情重新聚焦在她身上。
「即刻起,我方战略目标改动如下:第一,在东欧协助第一皇女共同作战,并发兵耶路撒冷;第二,全力扩张我方在西亚的领土;第三,成立大公国。请各位务必遵从以上方针,让我们为崇高的皇女殿下──以及崇高的大公──共同奋战吧!」
§
军议结束,进驻第聂伯河以东的大批俄军开始密集调动。原驻乌克兰的十二万俄军分为亲卫军八万、新编军四万,分别朝罗马尼亚与亚美尼亚方位移动。各地集结而来的部队则分为西征军及南征军,由两支领头部队带离乌克兰。
少数精锐在空军掩护下以列车移动至前线盟国和中立国,意外的是夜空平静出奇,不像北方波兰的天空充满了温暖却恐怖的色彩。
天明以前,皇女厅收到的国际压力与抗议不断。美国宣称若俄军不立刻停止侵略行为,美军将以协防盟国为目的发兵欧洲;大英开出伦敦时间早上十点的和谈期限,倘俄方不接受和谈,届时大英及全盟国将对俄宣战;中国对俄军践踏和平的行为发出严厉谴责,暂时不考虑合同美国及大英出兵;非盟部分国家声称将协助维持欧洲盟国的安定,部分国家对欧洲动荡乐观其成,两派并未取得共识。无论国际舆论如何激昂,天明之时,二十万俄军已进驻罗马尼亚。
相对于一夜之间战火燎原的东波兰,罗马尼亚的紧张情势儘管接近临界点,仍未爆发大规模战斗。甚至当大英正式对俄宣战之后,义大利、希腊联军才开始集结。
另一方面,土耳其军队抓準了俄军部队后退集结的时机,趁夜大举进攻亚美尼亚。第七皇女的黑海舰队向亚美尼亚军提供援护砲击,成效不彰。天亮时,亚美尼亚军大败至叶里温防线,并计划从阿尔塔沙特展开反攻。独立国协对于亚美尼亚遭入侵一事倾向由俄军解决,各国门户紧闭。俄军黑海防卫军则与新乔治亚国防军联合防卫国境,等待南征军救援。
俄军全面出击次日,「华沙战役」、「叶尔温战役」、「罗马尼亚大空袭」相继爆发,神圣俄罗斯帝国与大不列颠统一阵线两大势力冲突升温,全面战争已无法避免。
在这关键时刻,基辅亦笼罩于开战阴影下。国际贸易全面中止、海关关闭,不少民众更是担忧战火延烧到此处,携家带眷向着东方或北方避难。
负责引导民众撤离的皇务院第二零一政警大队长──叶卡上校十分尽责地执行任务,却是难掩几天下来如阴雪般不断累积的烦闷,整个人显得有点心浮气躁。
「上校,二零三大队回报,明斯克方面以调兵为由,要求我方再行改道……」
火色长髮飘逸的政警军少尉目光直盯着发起愣来的长官,刻意清了两声喉咙,才将长官那对浅紫色的眼眸吸引过来。
叶卡伸手压顺随风张狂的深紫色短髮,眼神停顿在少尉脸上数秒钟,然后看向前方连接起左右两道地平线的车龙,低声说道:
「按对方要求行事,儘早疏通民众吧。」
「是!」
底边沾上湿土的皮靴喀地一声併拢,红髮少尉领命后小跑步离去。叶卡瞥了眼她那藏于黑色政警服下的丰臀,脑子闪过一丝放纵的念头,很快地又给被雪水染湿的土壤气味沖散。
真奇怪,大战就要开始了,为何胸口却没有雀跃或不安的感觉呢?
不管是维持基辅的治安还是引导决心撤离的民众,政警大楼办公室也好、被车龙贯穿的残雪道路也罢,心情始终四平八稳地,也太平静过头了吧。
跟性冷感的女人一样,真讨厌。
「走吧,到下个地点去。」
「是,上校。」
二零三大队确保预定撤离的路线,叶卡亲率的二零一大队则维持车龙的稳定,若是中途发生纠纷或者突发事态,就由她的大队处理。附带一提,二零五与二零七大队负责东向撤离路线,基辅治安则由新编二零九菜鸟大队担当。
才回到吉普车内,她的私用手机就从右腹口袋发出震动,来电号码让她不很愉快的心情更加恶劣。故意放着给它响个七、八声之后,她才接起电话。迎头就是一阵爽朗到令她暗啧的笑声。
「啊哈哈哈哈!叶卡同志,别来无恙!」
说话者的声音是鲜明的棕色,讨人厌的高亮度。
「赫夫诺娃准将,找我有何贵干?」
「是少将、少将!后备军区进入战时编制,准字头全升上来啦!怎样,厉害吧?」
「如果您只是打来炫耀,恕我挂……」
「等等!我打给妳当然是有要紧事啊!我们可是每个月至少来一通的伙伴,妳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
……不如说就是因为知道,才宁可冒着漏掉重要情报的风险,提早挂断电话。
叶卡深吸一口气,语气凝重地说:
「赫夫诺娃,以下我说的话就不用敬语了。」
「没问题,妳说!」
「过去我们通过十四次电话。」
「是啊!而且是私人电话呢。这代表我们即使服侍不同主人,关係依然很……」
「妳先听我说完。」
「说吧!」
不很重要的琐事在思绪奔流中结合了紊乱的情感,将叶卡沉闷的脑海染上一层铁灰色。不管那色彩原先是逐渐受到净化的黑色,还是染上越来越多污点的白色,都无法改变她对于现在这片铁灰色的反感。叶卡的嘴唇染上了这色彩,将之以几无抑扬顿挫的口吻唸出来:
「其中五次,妳趁我熟睡时叫我起床如厕。」
电话另一头登时爆出笑声。
「噗呵哈哈哈!妳居然还记次数啊!意外地小心眼。」
「三次,妳硬要我听妳抱怨女人的事。」
「喔喔!好像有这幺一回事。」
「一次,妳说愿意听我的心事,我拒绝。」
「嗯!真是可惜!」
「一次,我的情况不太好,向妳吐苦水。」
「圣彼得堡皇务课的臭婊子放话要搞掉妳嘛,我记得后来还真的想尽办法安妳一个贪污罪呢!无罪定谳就是了。」
叶卡对圣彼得堡皇务课的感觉只有噁心可以形容,相对来说赫夫诺娃这位姑且算是可以聊天的家伙就显得没那幺反感,但这只限心情低落的时候。迅速整理好稍微随着路面颠簸的心情,叶卡维持方才的语气说下去:
「三次,妳勾引我。」
「啊哈哈!哄妳特别有趣!而且我的声音不赖吧?听我挑逗一下就湿了吧?」
没错,这女人声音放轻下来真的很有魅力。再加上情绪低潮到受不了,会被哄出感觉也在预料之内……或许啦……总之就是一时的意乱情迷。
叶卡藉由叹气声掩饰漾起涟漪的思绪,待粉紫色湖面回归平静,淡然地说:
「最近一次,妳故意放消息给我,再带一堆人和我玩捉迷藏……说吧,给我一个解释。如果这也是妳的玩笑之一,我会完全断绝和妳之间的联繫。」
赫夫诺娃只思索一下下,就操着她哄女人的温柔声调,犹如耳语般向叶卡喃喃:
「我啊,虽然一直都是单身,也是有狠不下心的对象啊……」
一股奇妙的感觉忽然从那嗓音中冒出来,热热的、暖暖的,却又带着酸味灌进她耳朵……叶卡不知怎幺回事,但她觉得自己不想听下去了。可是在她焦虑地挂掉手机以前,温暖又酸涩的东西仍然随着未完的话语溜入耳内。
「拜託妳,替我照顾……」
通话中止,沁入体内的酸涩却不断扩大。尚保持理智的脑袋接着又捎来更加酸苦的滋味。
皇务院监听每个军人的私人手机已是公开的秘密,她明白这点仍与赫夫诺娃偶尔往来、也算是发展到稍微进一步的关係,代表着当下并非只有意乱情迷,她还做了相当的觉悟。
第二皇女厅与第三皇女厅分别监听她们各自的手机,赫夫诺娃也清楚这项游戏规则,却还是在刚才向她透露这些事情──
若说自己冒着明确的风险也想稍微接近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又是为了什幺目的才肩负起这样的风险?
答案,真是她妈的悲哀。
被胸口的酸涩闷到想吐的叶卡摇下了车窗,愤恨地把手机掰成两半后扔出车外。
反正那支手机也只有一个该死的混蛋会打来。
<b>待续</b>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