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她母后的勇气和胆识……”
他郑重地嘱咐着,恨不得将自己历经过的战争悉数与她分享,所有的话里都饱含了一个父亲最深切的期待,“此去你无论得了什么结果,都要答应父皇,安危为第一位,切不可莽撞行事。朕让韩元跟着你,你切记凡事多听韩元的话,他总归比你有经验……”
百里思青喉咙酸涩地说不出话,只重重地点了点头,“谢父皇!儿臣都记下了。”
靖安帝不自觉地抬起手,平复了一下心底的起伏,笑道:“去吧!父皇等你毫发无损地将煜儿带回来。”
百里思青磕了磕头,哽咽道:“儿臣遵旨!”
靖安帝不舍得再看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压抑着变了调,一只手握成空拳刚想放在嘴边,却又迅速拿开,忍住嗓间的瘙痒,“边情紧急,既是要去战场,那你明日就出发吧!父皇明日在城门送你,你且回去收拾收拾,与子衿告别……”
百里思青应声,重重向他磕了一礼,然而起身快步出了南书房的门。
走到门口时,忽然想到什么,她猛然回头,盯着靖安帝来不及掩饰的疲倦,愧疚道:“父皇也要保重。”
她走后,靖安帝立即招了韩元过来,与他说了百里思青要去战场的事情,又道:“此番你要保护好公主,去了边关之后,任何人任何事都不重要,哪怕煜儿救不回来……也无关紧要。”
他说了“救”,当是肯定了司空煜并不是如前方传来的消息那般的通敌叛国,他只是被乌贼国的人抓了去,而他们又利用他来对付大泱,离间司空家与皇室的心。
可那些兴风作浪的人不知道,即便司空煜真的存了谋反之心,他也做不到铲除整个司空家,甚至狠不下心来动与她相关的任何一个人。
看,那个人虽然死了,除了女儿之外,什么念想也没有给他留下,却还是教他这么地为难。
韩元单膝跪地,保证道:“臣定当誓死保护高阳公主安全,请陛下放心!”
……
六月的天气多变,早晨还是晴朗略带燥热,不一会儿却又下起了丝丝小雨。
细雨绵软轻柔地落在院外的假山上,凹着的石坑很快汇了一小股积水。姿态越涨越高,蓄满坑洼后随即蔓延开来,凝结成的水玉珠重重滴落在下沿植物宽大的叶子上。
滴滴答答的声响,在静寂无人出声的凤来居里显得尤为突兀。
慕子衿坐在房里翻阅书籍时,门吱呀一声开了,灌进来的风吹散了房间三分之一的暖意,霎时,寒气溢满了整个屋子。
“青青,你回来了?”慕子衿面色含笑,放下手中的书。
昨夜他宿在雁回居,着实有点想念。不过,他掂了掂袖中的东西,还好没有白忙活了一夜。
见他一直在等自己,百里思青颇有些内疚。
慕子衿起身走向她,伸手替她脱下沾了湿雨的披风,“外头下了雨,怎么不待在宫中?”
蝶香吐了吐舌头,“驸马说的是,奴婢也劝过公主暂留在宫里避雨,可她非要赶回来。”
须臾间,她又忧愁道:“明日便要出发去边关,公主若是受了寒可怎么办?”
慕子衿一怔,捧着袍子的手一紧,“你说什么?”
“你们先出去。”百里思青立即拦住了蝶香,将屋内的人全都遣了走。
待只剩她和慕子衿两个人,对上慕子衿凝寒的眸子,先前在宫内的盛气凌人此刻全都消作了灰烬。百里思青第一次在他面前没底气道:“我、我已经向父皇请了旨,父皇也答应了,明日一早,我就要去往边关……”
只这一句,慕子衿蓦地松开了手指,烈红色的披风随着他的动作,慢悠悠地飘落在了地上。
热情全部被浇灭,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冷,慕子衿抿唇盯了她好一会儿,将袖中的东西猛地甩在了她的手心里,然后一言不发就夺门而出。
他走的实在太快,临跨出门槛前,又回头,与平日的温柔不同,眼眸盛着一片怒涛。
百里思青愣在了原地,这是成亲以来,慕子衿第一次与她发脾气。回来的路上,她想过他也许会恼她的自作主张,但却没想过他会气到不愿再与她待在一块。
这件事她确实做得不对,事前没有与他商量过便自己定了主意,可她以为他会理解自己,毕竟那不是别人,是她的煜表哥。从小一起长大的亲表哥,司空家的嫡子!
无论是为了多年的情份,抑或是为了司空家,她都不可能放任不管。不管如何,她要去边关,这是既定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她唯一错的,便是没有事前知会他而已。
可是将心比心,若是他的父王出了事,他的选择肯定与她一样,焦急定不会少于她。那他又何必气得不让她把说完,就夺门而出呢?
百里思青捏着手心里的东西,缓缓拾起地上的袍子,没有追出去。
屋外传来银子的惊呼,“主子,您怎么了?您要去哪儿——”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便只剩他与蝶香的高声争吵。
“说什么不体谅!你又懂什么!娶进门的妻子为了另一个男人,不与自己商量一声就不管不顾决定了去边关,到最后才知会你,你能受得了!”
“是!就你们女人大度,心胸豁达!活该我家主子知道司空少将军出了事,立即让人去了边关打听消息……别问派了谁!反正不是我!瞪什么瞪!我家主子的能力我比你更清楚……”
“活该我家主子为公主担心,思虑到一夜未睡,就念叨着怎样能让她心情高兴些!知道她不喜欢戴那些俗物,特地寻了南海的珊木亲自动手雕琢,熬了一宿才雕出了根簪子……对!你家公主尊贵,高不可攀!我家主子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生个气就是不可理喻!一颗心就活该被扔进臭水沟里!”
“气什么气!说不过就拔剑!你也就这臭脾气!反正我家主子也活不了多久,正好气死了为你家公主腾地方纳新人!正好以后我们一拍两散,也不用相看两厌!”
“……”
百里思青低头盯着安静平躺在掌心里简单大方的木簪,沉思了半晌,慢慢走到刚才慕子衿坐的地方,弯身坐了下去。
隐秘机关散开,亭台楼阁层层错进,清幽别致成林。
雨纷纷扬扬地落下,慕王府看不见的最高的楼阁屋脊处,有人双眸若潭,静坐其上。
银子看见人时,慕子衿双手枕于脑后,仰卧在湿冷的瓦片之上,似是躺了许久。
细雨从天际倾洒,却仿佛长了眼睛般的,自发地绕过他的身子,将四周的瓦片冲刷得异常铮亮。
细雨中零星的白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一双凤眸寂如寒星,万般思绪皆掩于其下,无波无痕。
越过楼阁小榭,慕子衿遥遥望向大门紧闭的凤来居,讽刺勾笑。
有什么可失望的呢?成婚以来,他始终与她隔了一层心,她始终将他摒弃于她的世界之外。
是了,他是外人!
慕子衿的隐忍讨好算得上什么?到头来轻轻松松被亲亲表哥的安危击得一败涂地!
一旦是他的妻认定了的事情,他便连半点招架之力也无,除了接受还能说上什么?
“战场太过凶险,我绝不许你去!”
这样的话,他能说出口吗?病秧子慕子衿在百里思青面前从来都不敢这般强势。
抑或——
“打仗不是儿戏,你心思简单又无经验,我怕你应付不来,能不能乖乖待在我身边?”
这样的言语只会适得其反,更何况,他自个儿向来都靠着她“照顾”,又拿什么来庇佑她……
按照这破身子的资本,他只能舔着脸,楚楚可怜地哀求,“你走了,我怎么办?”
被人惦记害了是轻,她这一去不知要过多久才回来,留得他在府上寂寞空虚冷,连个知心的想讨好的人都没有。她忍心吗?
可不用她亲口回答,他就已知晓她的答案。
祈望什么永结同心,琴瑟和鸣!他的妻向来最会做的事就是将他这一文不值的心丢得远远的,连踩都懒得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