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揽了那么多臣子,临了,除了叛逆,便只会结党营私,和他的儿子们一起算计他的皇位。
那日,上官驰耀的话依稀回荡在耳旁,他要让他众叛亲离,生不如死,他总归是做到了。
“高阳……”靖安帝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前不久勉强灌入腹中的汤药混着血与口水,溢出了唇角。
百里思青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抬袖,想为他擦拭,手却被他虚弱无力地攥住,“不……用……”
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抹微笑来,然而枯容让这一动作变得诡异且骇人。
百里思青怔怔地望着他唇角越流越多的鲜血,以及扭曲痛苦的表情,骤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靖安帝颤抖地微抬起胳膊,想要安抚她,却被她反抱住了身体,趴在肩头上哀哭不已。
“父皇,我从来没有如此地恨过一个人!从来没有!”
女孩的声音较两年前拔剑相向的时候更为痛苦狠决,凄凉绝望的哭泣将靖安帝的心狠狠揪成一团。
靖安帝眨眨浊泪众横的眼睛,拼尽最后的力气咽下喉咙间涌出的血药,微弱如蚊吟地对肩头的百里思青劝导道:“青儿……乖……别怕……也……别哭……不论……爱一个……人……或是……恨……恨一个人……下一世……都……都不会再……遇到……彼此……了……不要……让仇恨……淹没了……你的……心智……”
“要……要……好好……珍惜……活着……的……机会……无论……遇到什么事……”
而后,靖安帝挣扎着做了一个动作,凑近百里思青的耳朵,无比郑重地轻声呢喃着,渐渐的,声音愈来愈低,终于再不能听闻。
百里思青呆呆地抱着靖安帝,紧握着的他的手掌温度慢慢消失,直至彻底冰冷。
“父皇……”她轻轻唤了一声。
耳旁再无人回应,殿内仅余她一人轻弱的呼吸。
——“五皇子闯宫了!”——
不知何时,外面突然躁乱起来,隔了好远的距离,刀剑交接的声音响彻整个皇宫。
良久的,百里思青放开了靖安帝,怔怔地望着这张熟悉的脸。低头,把自己的脸埋在了他早已冷却的手心里。
“父皇,我爱你。”
上官玥推开门走了进来,正好听见了这一句喃喃告白。
心似被钝物狠狠刺痛了一下,他静静地偏开头,不去看榻上一动不动的男子和蜷缩在一侧的瘦弱的女子,挥手,身后瞬间涌入了无数侍卫和宫人。
“皇上~”
悲恸的哀嚎竞相回荡在狭小的空间内,侍卫有条不紊地开始移动冰凉的龙体。
百里思青麻木地被人推倒一边,视若无睹地看着所有人拥抬着靖安帝的遗体离开。
直至四周再无人影,她木然地起身,推开空荡荡的门。
天已全黑,破宫道路的两侧高高挂起了数盏白灯,上面大大的“奠”字显得那般地刺眼,不知到底是在缅挽何人。
百里思青抬头,白灯的光亮四周,聚集了无数小小的飞虫,那些飞虫前赴后继地盘旋着往那些火光上扑去,即使转眼就粉身碎骨,也义无反顾。
明明,她一生的时光还那么长,却好像,所有值得期待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
……
兰嫔想得很简单,百里明已废,九五之尊的位置不是百里愔做,便是百里晓来做,百里愔将他儿子害得那样惨,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如意。
后宫与前朝的关系本就千丝万缕,她的背后有兰家,百里晓想成事,她不介意将自己的势力借给他。
可没想到,百里愔如此神速地领兵入宫,而百里晓亦败得如此地快。
漫天的火把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
“百里思青,父皇在何处?!”剑上还滴着血,百里愔阴鸷地踢开了脚边百里晓的尸体,恶狠狠地抓住了犹失魂魄的百里思青。
百里思青冷眼望着脖子上的剑。
传说中最亲近的手足,父皇活着的时候,他们躲着她,厌恶她。难道还能奢望,他们会在父皇死后留给她几分仁慈?
“我问你话——”
一支长箭忽然飞来,彻底斩断了他的厉声询问。
百里愔难以置信地望着正中心脏的箭矢,缓缓的,以一种极其不甘的姿势轰然倒地。
九重宫门的尽头,有人临风而立,雅致翩翩,白衫如雪。
一片混乱中,久不出面的大臣皆鱼贯而入,有人携着明黄的圣旨忽至。
大泱最位高权重的越王爷率先向宫门尽头的男人单膝而跪,此起彼伏的高昂霎时刺穿耳膜——
“奉先帝遗诏——恭请新皇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