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思青浑身僵冷地孤悬在枝桠之上,触目惊心的一幕过去,面容麻木不见憱色。
天幕低垂,是刺不透的阴郁与黑暗。雨水不停地拍打单薄的身体,汩汩的血从被擦破皮的掌心内流出,她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她知道按照道义,自己应该跳下枝桠,拼尽全力潜回远处,将男人或者他的尸体寻回,一起活着或者将自己的命赔给他。
可她最终选择了闭上双目,一动也不动地俯抱着枝桠,不愿再浪费一丝一毫的力气。
昏昏沉沉中,男人脱掉面具后过分好看的容颜始终映在她的脑子里。末了没有完全听清却依稀能从唇口中辨别出的鼓励一直支撑着她坚持不松手。
直至过了很久很久,暴雨由急转慢,天色由暗转亮,紧闭的北城门轰隆被人打开,一双大手扣住了她的肩头,将她从枝桠拖上了城门高墙,又从高墙抱上了吊桥。
“小青,醒醒。”耳边低低传来司空煜熟悉的焦急声。
百里思青吃力地撑开浮肿的眼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却是恍惚道:“他呢?”
“谁?”司空煜正摸着她冰凉的额头,微微一怔,才后知后觉地醒悟到她所问的是那个戴着面具的陌生男人。
他摇了摇头道:“洪水来的凶猛突然,东、西、南城门内外皆被大水包围,我千方百计赶到北城门时,就只发现你了一人趴在那根断树上。”
他将百里思青抱放在吊桥边,然后摘下腰间的水囊递放到她的嘴边,问道:“那个人去了哪里?”
百里思青注意到身上多了两件厚衣,干咳了一声,连接“咕噜”喝光了囊里的水,才喘着气道:“他救了我…却被水冲走了…”
司空煜默了默,看向吊桥下沿着城门墙角打捞尸体的士兵,道:“我会派人找到他的尸体。”
百里思青喝完水后稍微清醒了些。她顺着司空煜的视线看去,下面洪水已退了大半,半空中有尸鹫在低低地盘旋着,在追啄着水面上的浮尸,不时有士兵拿着竹竿挥打它们。
她想从桥上站起,但小腹和腿脚异常冷痛,试了几次也没能起身。约莫是在水里泡过,又淋着雨趴冻了很久,才会如此。
司空煜收回俯瞰的目光,立刻小心地将她抱了起来。
百里思青望着下面被聚捞起的尸首,艰涩问道:“有多少士兵伤亡?”
司空煜盯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心疼她这么快就恢复的神思,“高总兵他们撤退还算及时,不过仍有两百人受伤,五百人死亡。”
百里思青垂了垂眼睑,“我在水里的时候,看见尸体从西城门和南城门飘过来,表哥,是你下的令让他们去的吗?”
司空煜瞬间沉默。
“赵姐姐呢?”见他不答,百里思青勉强笑了笑,似有细碎的星星揉碎在她的眼睛里,“我怎么没看见她跟着你?”
她眨眨眼睛,里面零碎的星辉转眼无影无踪,“他们的死与她……没有关系吧?”
司空煜望着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依然保持沉默,不忍让她心底仅存的侥幸坍塌。
百里思青挤出来的那丝笑缓缓消失,眼神里读不出是悲凉还哀伤,“洪水的原因有没有查出?”
“是人为。”司空煜终于开口道:“端木萧原派人毁了暮陵江暗河与护城河之间的水闸。”
白暮城说什么也不能再落回乌贼国手里,待在此城扎稳脚跟,他定要率军追击乌贼王城。在司空煜的心里百里思青应回盛京继续无忧地生活,不愿她再为这些劳烦,“我已经让人带了马车过来,等水退干净了,我就送你回津门关休养,这儿的局面我会收拾妥当。”
百里思青摇了摇头,“不,我就留在这里,我要亲眼看到那个人的尸体。”
排除男人之前种种无可验证的话,她确确实实地欠了他一条命。
她的坚持令司空煜无可奈何,相劝无用之下,他只能陪着她一刻不放松地盯着各类被捞回的尸首。
时辰在打捞中逐渐消耗,百里思青翘首望穿了脖子,也没有寻到男人的毫寸尸体。
日落时,下方的洪水终于退得干干净净,露出被袭击后变得千疮百孔的城池样貌。
建城是一项非常消耗人力与物力的事情,司空煜和百里思青并不打算将重心放在此上,眼下对他们来说,最为重要的是安抚后方稳定军心,然后集结兵力进攻涿水。
百里思青与司空煜一致的心愿便是重创乌贼国,以除后患!
……
月夕节将至,盛京的百姓丝毫不因为边关的战事而消减节日的热情,道路上人头攒动不息,街头街尾竞相采买物品。
而相较于民间的热情,宫内的氛围则因帝王的抱病淡了许多。
八月十四日,最新的军报递至崇政殿,靖安帝已无精力亲自翻阅,陈正便一字一句地在御读与他听。
当他无限欢喜地读出百里思青的消息后,靖安帝难得扯开了嘴角,首次从床榻坐起了身。
陈正知道他突然晕倒在南书房是急火攻心的缘故,眼下担心的事情解决,心一松懈,精神自然会比之前好转些。
他连忙准备请太医过来,靖安帝坐了片刻却摆了摆手,慢慢又重新躺了回去。
过了不一会儿,陈正便听他沉声拟旨将围在司空府的禁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