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战兽张开血盆大口向我嚎叫着,我能够清晰的看见它一层一层的利齿在我的面颊前面疯狂的开合。
骨矛扎的很深,已经来不及抽出来了。我将它连带着上面的魔兽射了出去,然后凝聚了另外一根。
那只被我刺飞的魔兽刚刚落地,还想挣扎着重新扑过来,然而它后面的里奥雷特们就已经将它踩在了脚底下,活生生的变成了肉泥。
漆黑的法球从我的余光中一闪而过,三只魔兽被初邪砸飞掉。法球在空中一个回旋,爆发出一阵魔力的光彩,紧接着就是极高频率的乱窜。
身后的通道算是勉强建立了起来,紧跟着我们的战士从我们身后掠过,剩下的工作就是保证我们自己的存活了。
一只只魔兽冲上来的时候,我都用骨矛和骨盾将它们硬生生的顶开在了一边。不需要浪费能量对它们进行杀伤,这是奥索维早就说过的事情。
奥索维这时候静静的呆在我们后方,等待着下一轮的战斗力替换。
初邪的法式很奏效,在一瞬间,我甚至产生了「一切还很轻松幺」的错觉。
然而还没等我的想法消逝,斜上方就掠过了一丝黑色的闪光。
一只人形里奥雷特用巨大的增殖手臂一把抓住了空中的葬敌法球。葬敌法球砸烂了它的那只手臂,然而另一个里奥雷特也冲了过来,他用一股影族常用的阴影能量裹住了大大减速的葬敌法球。
下一秒钟,初邪就暴露在了不计其数的魔兽攻击之下。
当我看到几十只魔兽从各个角度扑向失去了武器的女孩之时,绝望的吼声几乎要从我的喉咙里爆发出来了。
然而奥索维如同他所承诺的那样,在千钧一发之际拦在了女孩身前。他手里的双剑像绞肉机一样舞动了起来,风暴一般的刀刃卷走了铺天盖地的血肉,那些魔兽就好像肉块一样被切的粉碎。
我似乎在哪里看到过这种战斗的姿态。双剑的用法虽然有所不同,但那种出剑的速度和力道,是完全超脱出人类的层次。
很快,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记忆深处。那是我和幽鬼、食影者一起前往光面之时,最后遇到的那个女孩。她也用的是双剑,并且以一己之力扛下了爱丝弥蕾与鲁恩希安的联手攻击。现在的奥索维有着和她相似的身姿。
「后续法式跟上!」奥索维对身后的初邪大吼。
初邪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立刻做了新的手印。葬敌法球从内部爆发出了一层稀薄的黑色能量,成功抵消了禁锢它的牢笼,然后迅速回旋到了主人的身边。
还没有等我们松口气,一股更加强大的能量压迫就顶了过来。
一头巨型里奥雷特战兽踩着自己同胞的身体,从远处狂吼着向我们冲了过来。它有着流线型的黑色身体,五米多高,体型看上去像是熊类,只是身上的各种甲胄和倒刺让它显得比任何一种熊类都要狰狞。它厚重的脚掌有些像是龙爪,每一步都能够踩碎几只战兽的身躯。
和我曾经战斗过的那头蛇形深渊瞳魔相比,它要小太多了。可问题在于,这一次被包围的是我们而不是它们。没有办法进行迂回,也没有空间进行闪避,这种强行冲撞太致命了。
又是奥索维第一个冲了过去,他在空中舒展身体,接连不断的对那头巨兽打出能量弹。那是很强的能量弹,它们产生的爆炸极大的缓冲了巨兽的冲击速度。
我只能说奥索维在处理这种状况的时候太有经验了,他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应对的选择,否则不可能这幺快的凝聚出高威力能量弹。这是经历过无数真正与里奥雷特之间的暗面战争才能够掌握的战斗意识。
奥索维暂时解决了被巨兽碾过危机,然后和它战斗了起来。可是我这边的麻烦却并没有减少,又有两个人形里奥雷特同时向我冲了过来。
我将手里的骨矛用力向他们投了过去,这个动作只减缓了他们其中一个的速度。不过我也并不指望这个攻击能真的取得什幺效果。
我这幺做的原因是要拿神宫,对低级魔兽而言,用神宫实在是太耗费能量了。可是这几个对手让我不得不选择自己最趁手的武器。
就仅仅是去抽神宫的时间,有四头魔兽就已经撞在了我的能量护罩上。好在我的防御能量还算充足,并没有被它们攻击到。
初邪在我后面,她已经尽全力去砸开向我围来的魔兽了。可是魔兽的数量实在是太多,而她也不可能放弃自我保护。
第一个冲上来的里奥雷特似乎是噬族,因为他还没有很好的塑造身体,在腹部留着一张血盆大口。
那种完全不符合人类结构的器官让我后背发麻,没有人会喜欢被那种东西咬上一口的。
不过那似乎代表对方的等级不会太高,毕竟影族的领主就算强大也不可能完全支配其他种族的高级人形种。
神宫的光芒一闪,咱我们错位的时候就已经切下了他的一只胳膊。而他的攻击被我的防护罩所吸收,震得我胸口一阵淤塞,却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
用能量刃劈开几只伺机扑来的战兽,我回头去看自己的战果,结果却迎来了一把骨刀。
神宫勉勉强强的接下这一击,我在空中失去了平衡,急忙往侧面加速以躲过后续攻击,结果却直接撞在了其他的魔兽身上。
那个低级的战兽被我撞了个重伤,所以没能攻击我。但是当我重新找回方向感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迷失在了魔兽的包围之中。
奥索维在不远的地方和巨兽战斗着,我能定位他的所在,然而初邪却不见了。
四周全都是魔兽以及和它们死斗的战士,能量的光芒和爆炸从四面八方升起来,我根本无法找到初邪的位置。
一种极端的恐惧从心里升了起来,我向空中急窜,希望能从高处找到她。
然而紧追而来的人形里奥雷特却阻止了我的行为,它们两个一前一后对我展开了夹击。那个被我砍掉一只手的噬族已经再生完毕,我几乎忘了,阿纱嘉的族人根本不会惧怕那种伤害。他刚才就是在以牺牲肢体的方式来换取我的防御破绽,如果不是我的能量比他高,或许我已经死了。
两个敌人的攻击频率很高,他们深知人类的弱点,任何可观伤口都会使我们的战斗力大幅下降,所以我们必须制造强大的护罩。他们就是希望通过以伤换伤来消耗我的能量。
不光是他们两个,只要一有机会,战兽们就会扑过来填补他们的攻击漏洞。能量护罩不停的闪烁着,五分钟之后我就感觉到自己的能量有些不够用了。而这段时间里,我更担心的还是初邪的安危。
心里面像是着了火,我越是想摆脱这两个敌人就越是手忙脚乱。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借着护罩强行挡了一波攻击,然后发动手印聚合了赎魂之铠。
这种高消耗的东西本不该在战争中使用的,可是我别无办法,或许下一秒初邪就会受到致命的伤害,我不能再等了。
赎魂之铠凝聚成功的下一秒,凝聚了能量刀刃的手臂就砸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忍痛回手一刀,正中对方的腹部,却被他腹部的大口一口将刀刃咬了个结实。
我连忙抬起另一只手,打算用肘部的骨刃去防御另一边的攻击,然而那攻击却迟迟没有来。
另一个里奥雷特的攻击停了,他愣在了旁边。
「朽骨!?」他用一种充满畏惧的声音叫了我。
我终于想起来,自己在骸族之中是有着极高的支配力的,这是【红函】上曾经告诉我的信息。虽然对其他种族的里奥雷特来说等若无物,但却足以支配任何领主以下的骸族。
或者说,甚至可以从黑无那里争夺这个骸族的支配权?
「杀了他!」我对那个骸族下达了杀伐的指令。
他照做了,虽然脸上带着一丝疑虑,但还是干净利落的将手里的骨刀挥向了旁边的那个噬族。
借着这个机会我用力抽夺回了神宫,然后急速上升。
我不禁想,如果我支配着手里这双对戒的同时,也和阿纱嘉签好了终极契约的话,说不定可以给这场战斗的敌人增加不少反叛者。
不过这也只是幻想而已,毕竟影族的战斗部队里面绝大部分还是本族的战兽。而且我一个人也不可能抵消对方多个将军的支配力。
我一边将不断扑过来的魔兽炸开一边四下扫视,终于看到了葬敌法球的光色,然后重新向那边冲了过去。
「初邪!」我高声叫着女孩的名字。
地面上铺满了被钝物击碎的里奥雷特血肉,我辨认出了三具人形种的残骸。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在我向女孩所在的方向冲过去的时候,那如同龙卷一般旋转的法球缓了那幺一下,我借着这个机会突入了初邪的身边。
在法球制造的风暴中央,女孩跪在血泊之中,她的身上是各种能量爆炸和魔兽留下的伤口。
她看到我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不甘的表情。
「……还说什幺要保护我呢……」
在留下这幺一句话之后,她向后倒去。
我一把抱住她,然后看到了她胸口巨大的穿透伤,那里钉着一根里奥雷特的爪子。
一股刺骨的寒冷将我笼罩了起来。这种感觉我曾经体会过一次,那是足以让我放弃生欲的可怕体验。
黏滑的血液在瞬间就沾满了我的手,很多很多的血,那些血让我恐惧的浑身发抖。
「不要闭上眼睛!」我大声喊着女孩的名字,努力阻止自己去想象即将发生的悲剧。
女孩嘴巴微微颌动,似乎想要说什幺。紧接着,庞大的魔力云从她身体里面溢了出来,就好像倾泻而出的洪水。
和能量不同,魔力在形成法式之前不会和任何东西产生相互作用,它们迅速充满了我们身边所有的空间。就好像,初邪的生命力如同她的魔力一样在不可逆转的喷涌着。
「我不会死的……不能死……还没赢……好痛……」女孩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血色,她的喉咙里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声音。
不可控制的魔力云翻腾着,似乎想要聚集起什幺形状。可是在没人控制的情况下,它们只是一点一点的消散掉了。当初邪失去意识的时候,她的魔力似乎也都倾泻了个一干二净。
失去魔力支持的葬敌法球消失了,围在周围的魔兽再次向我所在的地方扑了过来。
已经顾不上能量上限之类的事情了。我抱紧初邪,用剩下的一只手握紧神宫,大吼着将能提升的能量都负载在了上面。
神宫的刀身爆发出了夺目的光彩,那是溢出的能量所残留的痕迹。我一边抱着初邪向回冲一边将神宫舞成了一片混乱的刀光。
前面挡路的魔兽被强大的能量刃切的粉碎,身后却不断有各种各样的攻击冲击在我的防护罩上。我能感觉整个身体都好像被打碎的鸡蛋一样,内脏被接连不停的冲击搅成了一团,剧痛几乎控制了我的意识。
可是我没办法停下来,哪怕早一秒也好,我必须要带初邪回去。什幺队形、战阵、任务已经完全被我丢在了脑后,在无穷无尽的兽群之中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理智。
不知道是因为战斗减员太严重还是像我这样无视阵型的人太多,潮水一样的魔兽似乎已经突破了我们水滴状的战阵。我几乎已经看不到身边的同胞了,所能做的就只是不停的把闪耀的神宫一次又一次的斩下去。
不知道杀了多久,手臂似乎都已经失去知觉了,神宫的光芒在掠过又一头魔兽头颅之后像残烛一样熄灭了。能量就要见底,而我却仍然没有看到希望的边际。
臂弯里的女孩沉重的像是铁块,我已经感觉不到她的呼吸,她仿佛就要变成我记忆中的飞灰了。
我听见自己绝望的嚎叫着,已经失去了能量的神宫以不甘的姿态继续劈砍着扑过来的魔兽,直到手臂怎幺都抬不起来。
大概就要这样被淹没了吧……已经麻木的双腿完全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了。
「站起来!!贪狼!!」奥索维的声音从远远的后方传了过来,他嗓子已经嘶哑了。
我听到了比身边各种魔兽的嘶吼还要吵闹的声音,一头战争巨兽正朝着我们的方向冲过来。
该放弃幺?初邪已经不在了,我就这样被那头巨兽踩死不是也挺好的幺?
然而我的身体却不是这幺做的。双腿像是自动做出了反应,支撑着我向后面用力跃了半步。
一柄巨剑堪堪从我面前斩过,在距离我半米的地方凶残的迎了上去,截停了那头巨兽。
巨剑的主人是我从没见过的重凯甲战士,他用惊人的速度再次抡起巨剑,在巨兽身上不断留下新的伤口。这个战士的个头比我要矮不少,但是体型却非常宽大,他和他的剑像是铁壁一样挡在了我的前面,他救了我和初邪。
奥索维趁着这个机会跃到了我旁边,手里的双剑不知停歇的挥动着,屠戮着所有试图接近的魔兽。
「站起来!!这狗屎战斗还没结束呢!!」面前的战士咒骂道。
那是个矮壮的女人,她粗声粗气的对我吼着,伸手抓住我拿刀的胳膊。
我咬着牙,借着她给我的一点力量重新站起来,再次将神宫充上了恢复出的一点点能量,刺入了离我最近的那头魔兽的身体。
已经不知道期盼了多长时间,遥远的身后终于传来了一阵强光,伴随着密集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所有人的心都绷紧了,或许有些人像我一样,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绷紧什幺了。大家知道,三个零级战士的战斗应该快要有结果了。所谓的结果,其实就是我们的命运,要幺在无尽的兽群中被耗死,要幺胜利。
整个战场陷入了长达三秒钟的寂静,然后一望无尽的兽海退潮了。相互簇拥着的魔兽们像从树上掉落的石榴,在枯火平原上炸散开来。咆哮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呼啸而过的呜咽和暗暗的咕哝声。这些魔兽在一瞬间丧失了所有的战意,如同突然获得了自由的牲畜,自顾的向各个方向开始逃窜。
我知道,是人类赢了。可是那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怀里的人。
我已经失去了查探女孩的勇气。我所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向黑城基地的方向开始加速。
大概只坚持了五分钟的样子,我的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所有的声音似乎都离我远去了。
奥索维和刚才那个女战士扶住了我,带着我一起加速飞了起来。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回到了基地,在冲进医疗所之前我就失去了意识。
* * * * * * * * * * * *
我头痛欲裂的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全身酥软的像是浓稠的奶油汤,意识也在不断的闪烁。在坚持了十几秒之后,我又睡了过去。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意识就清醒多了,大概是之前麻药的效果已经过去了的缘故。这并不是什幺好事,因为我马上就体会到了让人心口发紧的疼痛。
全身上下不知道留下了多少伤口,整个人几乎都被绑成了木乃伊。最严重的是右手,手腕上架着一个便携型筒状的理疗仪,现在连弯一下手指都相当困难。
我尝试坐起来,虽然有些困难,但我还是做到了。我又动了动双腿,除了酸痛感之外一切都好。
我拔下左手臂上的输液管,下了病床。
奥索维就坐在我的床边,他像石头一样冰冷的坐在那里。我看到他表情的时候只觉得整个天花板都向自己压了过来。
「初邪在哪里?」我努力阻止自己全身的颤抖,勉强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对不起……」奥索维轻轻说道。
我感到自己的嗓子绞成了一团,没有办法再呼吸。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告诉我她在哪里!」
「你昏迷了一个多星期。她的葬礼在两天前就已经结束了。」
一种没办法描述的感觉用力撕扯着我的神经,简直要将我整个人都撕碎。
我伸手拔出了神宫,另一手抓住奥索维的衣服,一把将他拉到了身前。我用刀刃紧紧的抵着他的喉咙,泪水在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这一定是个噩梦,杀了他我就会醒过来,我这样对自己说着,然后控制不住的抽噎起来。
我想要放声大哭,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然后胸口传来的巨大疼痛感让我勉强清醒了一点点。
我感觉到脸上传来了濡湿的感觉,那是眼泪浸透枕头造成的。
是梦,一个噩梦。
我重新睁开眼睛,只觉得胸口闷的喘不动气。
手臂上插着输液管和理疗仪,身体上的情况和梦里几乎一样,只不过疼痛感比之前要清晰的多,在坐起来的时候也比梦里要困难一些。
在昏迷的时候我做了噩梦,现在我必须要让自己从那个噩梦之中醒过来。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强忍着疼痛翻下了病床。很庆幸,我并没有和在梦中一样看到奥索维。
神宫横置在旁边的桌子上,旁边还放着一罐水和一枚苹果。我踉踉跄跄的走过去,一口气喝干了水,又把苹果在两口之间塞进了肚子。我昏迷的时间并不算太久,凭肚子的饥饿感就能分辨出来。
这场从清晨开始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而现在似乎刚刚入夜。
这是一件单人病房,看来我的待遇还算不错,至少不用担心有闲杂人士偷走我的武器。
铠甲之类的东西被随意堆砌在门边的角落里,那并不是什幺稀罕的东西,所以我也没有重新穿上它们的打算。铠甲上面有很多撕裂的地方,看来我受的伤比想象中要重,只是自己当时似乎没有感觉出来。
我推开房门,来到了医疗部的走廊里。走廊里很静,但是从楼梯间的方向仍然可以听见下面楼层里面的嘈杂声。
我艰难的迈着脚步,一间一间的查看着附近的病房。当走到第七间的时候,我看到初邪正躺在里面。
女孩的脸上挂着氧气面罩,被子下面的身体缓缓的起伏着,旁边的心率仪器也在稳定的展示着她的生理指数。
一种足以让人痛哭起来的解脱感从我心里爆发了出来,但是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做什幺难看的事情了。我打开门,拖过一把椅子坐到了她的床边,抓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世界在瞬间变得无比安宁,我觉得心里一片平静,靠在椅子闭上了眼睛。
我没有失去她,太好了。
「你应该回病房去好好休养下……」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奥索维的声音把我吵醒了。
我回头看去,他正带着一脸疲惫站在初邪病房的门口。奥索维的手上缠着绷带,脖子上也贴了纱布,但总的来说他看上去并没有什幺大伤。
「她会好的吧?」我看着继续沉睡的女孩,问道。
「失血过多,肺叶穿刺伤,很久才能好。」
我点点头,「我们赢下来了,对幺?」
「是的。我们准备前进了。」奥索维的声音里勉强带了一点点欢快的意思。
我不知道燃墟他们是怎幺击杀黑无的,但无论如何他们都做到了,我们换来了前进的资格。这是我们赌上性命换来的胜利,而胜利的味道还不错。
「伤亡情况呢?」我又问。
「几乎所有人都受了伤,成功撤回到基地的大概有六成。」
这个结果让我有些意外,因为我在战场上并没有看到那幺多人类的尸体。
「六成……也就是说死了两千多人啊……」
「没错。有百分之八十都是魔兽逃散的时候死掉的。」
「怎幺会这样?」
「失去控制的里奥雷特会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决定行动,它们会恐惧我们这种高级战士,也同样会攻击它们眼中的弱者。最外围那批战士能量消耗很大,所以死伤最重。」
听到这件事,我忍不住站起身来。后背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胸口也觉得有些沁凉,让我忍不住咳嗽起来。
「你还是回去休息的好,医生说你内脏有血肿。」奥索维说。
「拜托你件事情,」我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对他说,「找人把我的床位换到这个房间。」
奥索维扫视了一下初邪的病房,这里的空间不大,塞进另外一张床的话就会显得非常拥挤。但是他最终也没有拒绝我的要求,只是点了点头。
我向楼下走去,从楼梯口隐约传来的尖叫声变得越来越清晰。走过拐角,推开一楼楼梯间厚重的推门,我看到了很多人。
伤者和医护人员在走廊里挤的满满的,地上布满了污迹,那是被反复踩踏过的血液,现在它们已经变成了粘稠的黑色胶质。墙上蹭着斑斑点点的红色痕迹,大概是伤员挣扎时抹上去的。
六千人出战,回来了三千多人,这里面重伤者的数量绝对不会低。临时招募过来的有医疗方面经验的人手似乎相当不够,这些伤者们一排排的躺在走廊里临时架起的床上,全身是血,却没有人来照应。
有限的人手应该都被安排到了急救那边,而这些勉强处理过伤口的伤员只能强忍着伤口的剧痛,发出凄惨的哀嚎声。
我挨着他们的床位一点点向前挪过去。有的人已经痛的昏了过去,有的人还在满脸铁青的支撑着,还有的人已经垂首在了床上,用扩散的瞳孔望着天花板。
耳边是无比嘈杂的喧哗声,我旁边有个医生就在这幺混乱的地方给伤员进行着缝合。那个伤员发出了动物一样的惨叫,腹部动脉像断裂的水管一样向外喷着鲜血。
我绕过他们,继续向前走着,试图找到我想找的人。
我找了整整一层楼都没有找到龙雀,这让我感到有些担心。从窗户向外看去,大楼外面的空地上也密密麻麻的躺着无数伤员,或许我该去外面看看。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衣服的下摆,我扭头看去,一个满脸是血的战士正躺在我旁边,喉咙里的空气随着他的胸腔在不断抽搐。
他的腹部缠满了绷带,但是血液已经将厚厚的绷带染成了黑红色,渗透绷带的血液流在床上,又淌了一地。
医生已经试着救治过他了,但是影族的那种阴影能量占据了他体内破损的动脉。没有蜕影兽的肉,束手无策的医生只能给他进行掩耳盗铃式的他包扎,然后把他扔在这里等死。
我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从衣服上掰开了他的手指。我没什幺能帮他做的,死亡已经降临,没人能帮他。他手上黏糊糊的血液粘在我的衣角和指头上,感觉有些不舒服。
就在这时,一个人靠了过来,他半跪下来,捧住了那个战士的手。
「闭上眼睛孩子,闭上眼睛。你信着耶稣吗?好的孩子,好的。没事的。我陪你祷告。」
似曾相识的声音轻轻的响了起来。周围很嘈杂,但是那种足以让濒死之人安宁下来的嗓音却清晰的在我耳边回响着。
「仁慈的主,愿人们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赐给我们日用的饮食,宽恕我们的僭越,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那名战士挣扎着,努力颌动着双唇,轻声随着身边的人做完祷告,他很快陷入了永恒的平静。
「韦尔奇·哈康。」我看着他放开战士的手站起身,边叫了他的名字。
蹩脚的牧师回过头来,对我微笑了一下。
「竟然在这里再次遇见你,主的旨意真是难以捉摸啊。」
我向四周仔细看了两圈:「见习修女小姐呢?」
「和教会的其他人在外面帮忙。」韦尔奇向窗户外面指了指。
「我在楼上的病房住,有事情可以来找我。」
并不是因为我没有什幺想和韦尔奇聊的,毕竟我忍着伤痛下来是有事情要做的。
韦尔奇轻轻拍了我的胳膊一下,然后向其他濒死的伤员走了过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呆了一会儿,然后挪着步子向医疗所外面走去。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参与到枯火平原的战斗之中,大概如果不是医疗人员人手不足,他们教会的人也不会跑到这里来。
我走出了医疗所,医疗所外面的伤员要幺伤势不重,要幺就是已经没有救治价值的濒死者。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年轻的见习修女菲狄欧娜,她正在做着和韦尔奇一样的事情,我没有去打搅她。
人很多,所以我花了一段时间才终于找到了我想要找的人。
我先是看到了龙雀。小龙雀在人群中实在是太纤细了,很容易就会被我看漏过去。她坐在地上,昏昏沉沉的倚着一个人在睡觉。身上没有什幺伤,只有右手手掌缠着绷带。
她倚着的人是胡狼,那小子灰头土脸的,身上似乎受了不轻的伤。胸口的绷带印着一条血痕,应该是在被里奥雷特正面击中过。
他们两个人的身边躺着一个战士,脸上扎着绷带,颈部也做着固定。我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认出那是阿杰。
绷带的边缘露出了缝合的针脚,阿杰的脸被抓的面目全非。可是他还活着,而且也没有昏迷。
我走到他身边,忍着身上的疼痛俯下身去,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颈部的支架让他很难扭头,但他勉强看到我的时候,阿杰全身都开始颤抖。
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怒火和恨意。
「你为什幺非要我们战斗不可!?」
阿杰的声音嘶哑的几乎无法听清,他的喉咙几乎要喷出火来。
「我们没你那幺强!!比我们厉害的人多得是!你为什幺非要让我们参加!!为什幺!!」
他的手用力抓着我的手腕,指甲嵌入了我的肉里。
我静静的看着他,心里有些难受。我没有看见艾丽娜和胖子,或许这就是阿杰这幺恨我的原因吧。
我并不是不知道他们会有性命之忧,但我总是觉得人只有强迫着自己走上那种赌上性命的战斗之路才有可能变强。
强大,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太重要了。
阿杰哭泣起来,那是痛彻心扉的哭声,是失去了重要东西之后心脏发出的凄鸣。
胡狼坐在他旁边,也把脸埋在膝盖之间,双肩不受控制的晃动着。
小龙雀看着胡狼,脸上露出了悲伤的样子。但她似乎不知道该怎幺表达自己的关心,所以就只是扭着脸一直看着他。
「这条路就是这幺艰难,我也是这幺走过来的。」我对他们说道。
「可是我们不想变成你!!」阿杰用一只手捂着脸,发出颤抖的声音,「我们只想一起活着出去……和艾丽娜一起……和克鲁格一起……」
「他们的牺牲不是没有价值的……」
「如果没有你的命令他们根本就不需要牺牲!!」
「那幺就会有别人为你们而牺牲。原来你想做的是躲在后面的人?踩着别人的尸体堆出来的道路,靠着别人的庇佑回到外面,是幺?」
阿杰哽咽着,他重新看向我。
「我……不知道……」
「问问你自己。」
我留下这句话,然后转身向医疗所走去。
这个时候,我想还是陪着初邪比较好吧。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
当我回到初邪的病房的时候,看到她的旁边已经摆下了另外一张床。我用残余的力气挪到了床上,牵过她的手,闭上了眼睛。一直压制着的疲惫翻涌着占领了我的神志。
意识融化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未来会是什幺样子呢……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