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露出慌乱的神情,方才那几个泼皮的示意很明确,要他将这人带到地头去,可半途给这人下了,到地头上交不出人来,那他便惨了。
“先生说好去荣远的,为何半途就下车?要不这样,我等您?”
“你若愿等便等吧。”冯雁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他走进路旁的一家店铺,那车夫停了车子,竟然跟了进来,冯雁亭瞧中了铺子里卖的一段布料,便与店主讨价还价了好半日,最终也没有买成。他出了铺子,那车夫有些焦急:“先生为何不买,那已经是最便宜了。”
“这等布料染色染得差,原不值这个价。”冯雁亭摇了摇头,也不与他多说,便走进另一家店。
车夫苦着脸跟在他身后,冯雁亭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又在这与店主扯了好半晌,这才买了一斤糖果,拎着纸包出来时,车夫总算松了口气,只道他要上车了,可冯雁亭脚一拐:“啊,这里还有家店,既然来了,一并逛了罢!”
“先生是个男人,却如同女人一般,喜好逛这店铺。”车夫忍不住开口讥笑道。
“等不得你便走,我不是说过么?”冯雁亭回头淡淡地道:“我又不曾差你的车钱,你说个啥?”
那车夫被这毫无火气的一句话堵了回去,好半晌也没做声。冯雁亭见他仍不知进退,还跟在自己身边,又在那店里买了一瓶子花生油,这才出门来得街上。他这般折腾,一个钟点便已经过去了。
出门之后,他不逛店,而是在路上径直前行,那车夫“哎”了声:“先生,我等得这么久,你何不坐我车?”
“笑话,我还不曾听说有车夫强逼着人坐他车的。”冯雁亭停下脚步:“光天化日之下,方才店铺东家作证,我让你先走你不肯,怪得谁来着?”
事实上,冯雁亭已经很是警惕,大宋原本市井中泼皮游手便甚为兴盛,而中原光复之后,一些被斥退的原金国冗吏、败兵,更是在开封、洛阳和长安等城里胡作非为,很是给朝廷惹下些是非。虽然经过几年整治,这些人气焰已经被打下去许多,但在洛阳这么个大城里,那些泼皮游手有的是法子让他这样一个外地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故此,他不敢凭着自己的身份便轻易涉险,任那车夫如何,也不肯再跟他走。
“显然,洛阳府在此事上有责任,那些泼皮无赖如此嚣张,背后若没有洛阳府的默许与纵容……绝对有问题!”
他却不知道这是阴差阳错了,这伙泼皮无赖并不是冲着他来的。就在他与车夫纠缠的时候,隔着一道围墙,吴文英艰难地喘着气,将嘴边的血沫子抹了干净,然后露出一个苦笑来。
比起衣冠整洁的冯雁亭,吴文英要狼狈得多了,身上的衣衫早就破烂不堪,原本白净的脸上也肮脏得象是从煤灰中出来一样。更可怕的是,他身上的伤口,因为气温转暖的缘故,已经开始流脓发臭了。
“没料想竟然到这种地步……”他长长叹了口气,不过心里却没有什么悔意,当初在《大宋时代周刊》公署前天子赵与莒对他的鼓励言犹在耳,他今日所作所为,不过是履行当初对天子的承诺罢了。
“践道而死,虽死犹生,总比在烟街柳巷写些艳词,然后象柳三变一般默默无闻地死去要好——不过若是能象柳永一样,有美丽的姑娘在我坟前流泪,那倒也是不错。”
他半是自嘲地靠着墙,摸了摸怀中的纸,那些为他惹祸的纸还在。
就这时,他听得一声惊呼:“你是谁!”
这是女子的声音,吴文英抬起脸来,看到一张清丽的脸庞,满是惊恐地望着他。
“我不是恶人……有人追我,所以昨夜里翻进来避一避。”吴文英指着自己解释道。但那女子不但没有相信他,反而离得更远了几步:“来人啊,来人!”
吴文英便是想去捂住他的嘴也晚了,他苦笑着看那女子:“没料想我吴文英不是死后坟前有美丽的姑娘流泪,而是被美丽的女子送进坟场!”
那女子喊了两声,却也没有人来,她猛地想起,一大早家人便都出去,所以她才会一个人来这后园,看看园中的花儿。她猛然跑到后园门前,发觉那门是栓着的,便将门打开,才要叫唤,就听得吴文英的话语,到嘴的喊声又生生咽了回去。
“吴文英?你便是在《大宋时代周刊》上连着发了追踪私矿工人命运文章的吴文英?”
“是我。”吴文英咧开嘴笑了笑,知道事情有转机。
“追你的是矿狗子?”闻得此言,那女子双眉立刻皱起:“糟糕,你被打成这样了!”
“潜入矿中,被他们发觉了,便成了这模样,好不容易有工友冒死将我送了出来,可夜里准备乘火车离开时,又被他们布在车站的眼线发觉,只得逃跑……”吴文英在这女子面前,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估计难逃一劫了。”
“为何不报官?”那女子问道。
“洛阳可不是个富地方,这两年来,洛阳知府的吏部考评都是卓越,你道是为何?”吴文英挪动了一下身子,触动了伤口,让他脸上抽了一下,然后又道:“靠的便是这些私矿罢了,洛阳府的税收年年增长二成以上,这些私矿功不可没!”
自从炎黄八年河东行省被王启年发现了私矿虐使奴工之后,大宋便整治过一回,如今虐使奴工的现象少得多了,但并不意味着就完全消失。而且,另一个事情又浮了出来,便是私矿矿主为了节约成本,根本不执行朝廷公布的安全方略,致使矿难时有发生,而对于这种矿难,大多数都被私矿矿主隐瞒下来,地方官府出于地方利益,原本应该相互制衡的某些部门,也往往会与私矿矿主勾结起来,与他们一起瞒报。
吴文英此次便是来洛阳调查某座金矿事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