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押了进来,他一见着刘黑马,立刻跪下:“大元帅,我不过说了几句话罢了,这帮小子便犯上,大元帅当为我作主啊!”
刘黑马心中一阵厌恶,这庞玉倚仗着父亲老人的身份,是个极贪财的性子,这些年收贿纳赃,很是积攒了一笔。他这般模样,当真没有半点武人的风范,看来自己将他放在扼后路的要道上,实在是放差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刘黑马又看向那押着庞玉的众人,其中有些他叫得出名字,象是站在庞玉身后的那个段曲,原是金国士兵,中原战后投靠过来的,因为善于逢迎,颇得庞玉欢喜,原是庞玉心腹。
“小人听得庞将军说大元气数已尽,不如投大宋做个富家翁。”段曲躬身道:“小人原是金人,与大宋有灭国之仇,便多劝了几句,庞将军便要杀小人,几位同僚见他意图叛敌,故此将他拿了。”
刘黑马心中气极,庞玉一张大嘴,说话总是不注意分寸,他大步走来,抬腿便踢向庞玉,可脚才踢出,那段曲迎上来将他抱住:“大元帅,庞将军不过是一时气极,说话不当数……”
明明是段曲等将庞玉抓来,此时他又为庞玉说话,刘黑马不禁愣了愣,觉得这情形似乎有些不对,还未待他想明白过来,原本被捆着跪倒的庞玉突然前冲,刘黑马想闪,却又被段曲牢牢抱住,然后刘黑马只觉得喉前一痛,一柄短匕穿过他的咽喉。
他瞪大了眼睛,尚未失去意志,便被庞玉一脚踹翻:“老子给你父子两代做了二十年奴才,如今也该翻身了,若是你识得大势,老子原不该做这背主之人,偏生你一心跟着蒙胡——老子回河东去当富足翁多好,为何要陪你去辽东穿老林子?”
刘黑马还待说话,可力气从喉咙间的伤口处迅速流走,他勉力向其余部将示意,要他们擒杀庞玉,却听得外边响起一片喊声。
段曲拔出腰刀,砍下刘黑马的头颅,他举起这颗人头,向众人示意:“刘黑马不明大义负隅顽抗,如今已死,诸位还不速速开关献城,莫非要等着大宋天军攻进来时与刘黑马一起死无葬身之地么?”
庞玉乘热打铁道:“我带来了五千精兵,如今外头都是我的人,你们是降还是死?”
此时刘黑马的部下已经完全失去了主意,听得二人一唱一和,立刻便有人跪下道:“小人愿降,愿降!”
有了带头的,后边跟上的便接二连三,刘黑马这边血尚未尽,那边所有的部将便尽数降了。
段曲悄悄松了口气,庞玉说带来五千精兵,实际上只不过有百余人,他们在外头鼓噪,只不过是唬着这掩体之中的将官罢了。
“段曲,你说大宋当真会许我富贵?”庞玉悄悄凑到段曲身边,低声问道。
“将军只管放心,你也见着那檄文了,献土之功便有封侯之赏。”段曲笑道:“大宋当今圣上,是出了名的大方,便是工匠献其技巧,尤有得千贯恩赏者,何况庞将军献临闾关!”
“那我便安心了,我也不要封侯之赏,只求折换成钱钞,我回河东老家多置些田产,再开两三座矿山,保得自己与后世子孙富足,平生之愿足矣!”庞玉笑得眉眼都快睁不开。
段曲点点头,心中一阵快意,潜入蒙元军中一年有余,如今算是为当初的兄弟家人复仇了。他二人一边约束降军,一边遣人打着白旗下山,寻找宋人投诚。
当吴房通过千里镜看到一队打着白旗没挟带任何武器的元军出得官来时,便意识到事情又出现了变化,他喃喃骂了一声:“他娘的,看来老子这次只有出丑的命,捞不着军功了……”
片刻之后,便有拦住那队元军的部下跑来禀报:“参领,临闾关守将杀了刘黑马,已经献关投降!”
“杀了刘黑马?”吴房听得一惊,虽然猜到敌军要投降,但杀了最大的汉奸之一的刘黑马,还是出乎他意料。
“正是,元军还抬了刘黑马的尸首来,看服饰倒是个大官儿。”
“让他们来见我。”吴房命令道。
来见吴房的为首者,正是段曲,甫一见面,段曲行了一个有些不正规的近卫军礼:“近卫军军情司秘谍段曲,见过参领。”
“军情司的?”吴房瞪大了眼睛。
“正是。”段曲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
中原之战过后,他得知老母已死,便被近卫军军情司所招揽,只不过受了半年训,又被派去充作金国溃兵潜入蒙元。当时刘黑马正好损失惨重要补充兵员,他便如此成了刘黑马的部下,又靠着逢迎庞玉,得了他的信任,最终在这关键时刻起事成功。
“这可不成,连你们军情司的都来抢我的功劳!”在通过暗语、秘码确认了段曲身份之后,吴房抱怨道:“我此次攻打临闾关,一点功劳都没赚得,反倒在开始时被老鼠洞折了人手!”
“如今大势如此,便是没有我们军情司的,这些汉军也不会支撑多久,那刘黑马打的主意便是守个三五日便逃……”段曲面目狰狞:“这等助纣为虐的狗汉奸,如何能让他们逃掉!”
对于军情司潜入蒙元之中的秘谍,吴房的职司让他略有耳闻,只知道都是批与蒙胡有国仇家恨的人。见着他的神情,吴房便知道他也是如此,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刚才我只是抱怨罢了,好兄弟,你让那庞玉献关,我们不知少死伤多少兄弟,我要谢谢你才是。”
“职司所在,不敢当参领之谢。”段曲又行了礼:“至于善后如何处置,还请参领示下。”
“我手书一封信,你转交给庞玉,保他与关中军士安危与财产。”如何对付临阵举义者,近卫军中早有章程,故此吴房处置得也是井井有条:“他们可分批出关整编,我不收缴他们武器,给他们充足的粮草食物,但这临闾关必须尽快让出来,如何?”
“是!”段曲深深吸了口气,吴房写信时,他眯着眼看着那扼守要冲的雄关,这雄关,这江山,还有他自己,从今日起,便都有一种与此前不同的新生活。
注1:小说中的檄文,参考了骆宾王的《讨武曌檄》和宋濂的《奉天讨元北伐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