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不敢因为痛而慢下来。对大白来说,上一秒罗森的询问等同于懈怠的表现。不管那人到底怎么想,他看到的只是活命的机会。
他、以及许许多多和他一样身带白化症的患者,都深受人们的迫害。只有大白清楚自己到底被转卖过几次,还有这副身体,被多少商人残虐过。
他不相信罗森。应该说,他谁也不敢相信。
站住!
身后传来吼声,呼、哈……大白感觉到胸口剧烈地起伏,他没回头,就这么跑出巷子。眼前垂直的窄路包围在建筑间,他来不及多想、便直觉地往右拐。
不平整的柏油路划伤了他的足底,这是个有些角度的斜坡,他跑的方向正是往下。他不得不放慢速度,以免冲过头摔下陡坡,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心跳还在加快。
大白听不到后方罗森的脚步声,刚刚的怒吼似乎离他很近了。他想祈祷,不顾一切地,在混沌的脑海里搜索可以祷告的名字。可偏偏窜过思绪的出现了一张张惊恐的脸。
苍白的、和他类似的面容。
哈啊。大白张大了嘴,冲刺过无人的街道。他要逃!混乱中剩下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哪怕一路跑回去、可能也只是面对再被绑走或杀害的命运,他至少想死在家乡……对,他可以设法回去再自杀。
这一路辗转,大白见过一名和他同为病患的女性同伴,被推入大煮锅中活活烫死。决定当场烹调药材的买主,看着另一位男人手持长棍,把女子伸出大锅外的手推回去,直到她沉没在沸腾的泡沫里。
他必须逃。
不论这些白子原先拥有怎么样的过去,在无数的悲惨折磨后,都成为了沉默、连求生本能都所剩无几的废人。罗森的疏忽也许会是他的救赎。至少,别那样死去。
大白逃跑着,捉紧了铁链。来到斜坡下,眼前又出现阻挡前路的横侧建筑,右手边是个两旁停满旧车的停车棚,他再次往右转。
双腿酸痛得失去知觉,速度丝毫没放慢。跑入黑暗的停车棚,后背的伤处似乎因剧烈活动而裂开、不断滴淌着血,大白看清了停车棚尽头的景色,有一剎那的绝望。
灰色的矮房堵住了通道,而矮房旁唯一一道小径、被密密麻麻的铁丝网挡住……没有路了。那些铁丝有两三公尺高,原本也许是作为阻挡窃贼与野狗进入的用途,如今却使他连个逃生的缝隙都找不到。
空气里腐败的腥气冷冷地钻入鼻腔,像某种动物死在暗处的气味。身体发烫,大白脚下的速度不自觉地慢下来。
无光的建筑间布着星点,几只大老鼠吱地从轿车间跑过。他不甘心,短短二十年的人生如缩时电影般迅速掠过脑海,他还很年轻,一切只因为此身生来便是白子。
此身生来便与众不同。
你给我站住!
后方传来罗森暴怒的声音,就在不远了,大白在两部黑色的轿车间停了下来,他的足底早因乳酸和失血而失去知觉,与脖颈相连的铁链哐地摔落于坚硬的水泥地。
他不逃了。
缓慢地回过身,罗森紧追的步伐就在不远处,看他转过来,才紧急煞车。哈啊、哈啊……隔着这小段距离对峙,那人一样追得气喘吁吁,可奇异的是,罗森的吐气声完全融入了安静的空气。
四周一片死寂,剩下风、和大白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