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不了。我小妈便觉得稀奇,问那仆妇:‘媳妇也是半个闺女,家中既有金山佬,何至于要到卖闺女的份上?’那仆妇道,‘嫁个闺女,张口就要上千彩礼,娶回家里,柔柔弱弱,既不能在父母跟前尽孝道,如今又大张旗鼓要接去温哥华,光一趟头等船票便几百上千块,送过去又吃饭又念书的,不知多赔钱。在汕头码头买个闺女也不过几十块钱,还能替家里采茶做饭。港口人多嘴杂,不如就在港上将她走失,一了百了,剩的赔钱更多。’”
温少听闻,一笑,“不对。若是仆妇都道她体弱,人贩子怎么肯买?”
洪凉生道,“我也觉得奇怪。若真是卖个闺女,怎会由一个下人出面?但更奇怪的是,茶商富户,送不曾见过世面的儿媳从鱼龙混杂的港口乘远洋轮渡,怎会只派一名仆妇陪同。若是真心关切,该亲自来接才是。”
温少道,“说来说去,错在这家人了?”
洪凉生道,“到底不是自家女儿,不够疼爱罢了,也并不全错。人牙子之流自然不可信,伪造纸儿子身份的人家也不信,草率弄丢儿媳的人家真就可靠吗?无非是将女孩儿从一个臭水沟翻到阴沟里,又自己爬了出来,将命攥在自己手里头罢了,从此她是自由的,是死是活,没人能替她做主。她本就受了害遭了罪,公道该同做了缺德事的人去讨,为何要来向她讨?”
淮真听完都傻了:小六爷这是办的什么事?自以为英雄好汉,一人做事一人当,将她给搭救出来,却将自己与罗文往火坑里推?
温少笑了起来,“我本不想计较,没想洪六爷竟叫我寻根究底。”
洪凉生道,“对。”
温少道,“说起来,在场也有位知情人,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小六爷道,“唐人街几十年来也不知向广东香港卖过几万名纸儿子,这万人统统应当认罪吗?”
云霞道,“若温少要追责,我母亲做错了事,自然也逃脱不了……但请不要以此来要挟淮真。”
阿福道,“云霞讲的不错。”
罗文有错,淮真不想、也不知该如何替她辩白,但听阿福与云霞这么讲,只觉得有点想哭。
温少无不讽刺,“这年头,犯罪倒犯出点义薄云天的味道了?”
洪凉生揿铃,刚才端上两碟豌豆黄的堂倌便拿了只铁皮盒子上来。他打开,将一份口供,一份撕毁的婚契,与一份法律文书亲手交给温孟冰,又道,“如今我从小妈处收罗来的罪证,全在这里了,请温先生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