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敬宗也是默然无语,酒菜陆续送了上来,他挥了挥手,屏退下人。
“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如今怕是已没几个人记得,即便记得,也不再轻易提起。
前些年,陛下诏秘书监正温彦弘,着作郎虞世南等修隋史,为前隋诸人正名,俺记得李敏正是其中之一。
殿下此番归来,依我看还是莫要追究前事为好……”
宇文玉波横了他一眼,无胆鼠辈,怨不得活到了现在,她拿起酒杯便灌了一大口,酒不甚烈,无法浇灭她心中的伤痛。
“杨广杀了我姑母一家,他也早死了吧?”
许敬宗嘴角抽动,“炀帝崩于江都之乱……这样吧,反正殿下到了长安寻人稍稍打听,也能知道始末,俺在这里便跟殿下说说早年故事,就不用殿下一句句的追问了。”
宇文玉波点了点头,高昌和中原隔绝了近二十多年,再听到中原的消息还是从突厥人口中得知,中原早已换了天地。
宇文玉波听了些传闻,倒也不怎么震惊,宇文氏从元氏手中接过皇位也没多少年头,后来姓杨的便又把宇文氏给赶了下来,杨家人没有坐稳当,又换了姓李的,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地方。
…………
她一口一口的喝着酒,酒杯空了便自己倒酒,默默的听着许敬宗的述说。
都是很官方的说法,从杨广三征高句丽开始,一直到隋末战乱,再到大唐初立,十几二十年间风云变幻,王朝更迭。
许敬宗一一道来,他口才不错,条理清晰,早年的一桩桩大事,皆无遗漏,却绝不会在细节之上停留。
等许敬宗口干舌燥的讲完,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波澜壮阔的隋末乱世,是有志男儿最喜欢的世道,即便在其中肝脑涂地也是无怨无悔,许敬宗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了,惜命如他,却是绝对不愿意再重来一次的。
最终他做出总结,明君起于晋地,以唐为号,遂使豪杰归服,四海升平……此时若是有笔墨在,他自忖便能做出好大一篇文章。
宇文玉波已经吃了半饱,酒也喝了不少,脸色红扑扑的,见他不再叽叽歪歪,“说完了?说完了就陪俺饮上几杯。
死了那么多的人,看你却兴致勃勃,数长道短,看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来,敬那些死了的,还有咱们这些活着的,饮胜。”
说了半天,原来人家根本没有仔细听,也许她在意的其实只是自己的家人而已,其他的又干她何事?
许敬宗憋着气和她喝了一杯。
宇文玉波哈了一口酒气,赞叹的说道:“还是咱们这的酒好喝,西域的酒他娘的都是给娘儿饮的,没什么滋味。
启程的时候你给我带几坛,等俺到了长安见了皇帝,给你说几句好话。”
许敬宗心肝颤了几下,心说俺可谢谢你了,只要别说俺招待不周其实就成,不用说别的好不好?
他觉着这女人见到皇帝,说话要还是这么不中听,很有可能会被砍掉脑袋……
“小事而已,从扶风再往东,便是京兆地界了,殿下缺什么只管向地方守臣讨要,他们一定不敢推拒。”
宇文玉波看上去像个酒鬼,自斟自饮,此时已是有了几分醉意,“皇帝姓李,照你所言,就是扶风人氏,是不是和陇西李氏有旧?”
许敬宗想了想道:“陛下先祖乃是汉将军李广,从这里说起的话,陛下一族属陇西李氏无疑。
可陛下从来未曾自道其宗,遂无人言及于此。
不过皇后娘娘倒是出自三原李氏一脉,此陇西李氏之别枝也……”
宇文玉波哈哈一笑,又饮了一口,之前流露出来的伤感在她身上已找不到什么痕迹。
“那不还是咱家亲戚?看你主意挺多,我来问你,若俺向皇帝讨要高昌王位,他能答应俺吗?”
许敬宗无语的大口饮了一杯,这婆娘有点疯,可说起来,高昌小国也不算什么,哪个公主的封地不比它大?
许敬宗稍一思索便问道:“高昌国王现在是……”
宇文玉波:“麴文泰,麴伯雅的长子,母亲是回纥人,若非他与回纥人有所勾结,俺早就是高昌国王了。
杨二真是该死,若不是他……俺有大隋做靠山,鞠文泰还能活到今天?
俺把他撇在敦煌,先来大唐,就是为了这个,高昌国中的将军都听俺的使唤,就是那些回纥崽子跟俺作对,他们又听突厥王账的,俺奈何不得他们,只好改嫁……”
说到这里,宇文玉波已是怒从心起,拿起酒杯便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