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从崖间坠下, 一瞬之间, 把他从虚幻拉回了现实。
颜桐余光在众护院身上扫过, 脚尖却悄无声息地伸到那盏翻到的油灯后。他望向众人簇拥着的方老爷子, 没有如某些人预料的那样惊慌失措方寸大乱,反而一字一字问道:
“你说通敌的证据,那证据呢?如果将军真的通敌叛国,为什么不在两辽边军中公布他的罪名?削了将军的兵权, 却放任将军受民众爱戴, 这对皇帝的名声难道很好吗?”
方老爷子嗤笑一声,“看不出你还有点儿脑子。”他突然转向了方轻词, 喝道:“你还不动手!”
方轻词面前捧着剑的护院背后渗出冷汗, 低下头,将剑捧得更高了。
方轻词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剑柄,没动。
一旁颜桐又道:“虽然姓骆的这颗人头值不少钱, 但是,方老爷子——”他说着唇边浮出了一丝冷笑,“现在你明明可以擒住我送交官府, 却非要动用私刑,又是何居心!”
“我看,”他嘲讽而笑,说道:“你是和纪将军有仇吧。”
方老爷子的面色忽然便有些狰狞起来,这一次,却没有看向方轻词,直接对他说道:“——和他有仇?这种叛国的狗贼,天下人都和他有仇,我和他有仇又能如何!”
颜桐冷笑道:“少给你那点私心套仁义道德的名头。”
方老爷子反问他道:“仁义道德难道错了?”
他说着踱了两步,“既然你要问,我就让你在死前问个明白。不错,我跟纪仁是有点恩怨,那是因为当初把纪仁派往两辽,是我保举的!”
颜桐一怔。连方轻词都抬头看了方老爷子一眼,显然也没听过这段往事。
方老爷子继续说道:“你说为什么不公开罪名,因为如果公开给纪仁定罪判刑,两辽边军一旦哗变,等若是把大周朝的整个东北拱手送人!两辽边境离西京足有两千里,等西京收到战情,两辽早就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
他问颜桐:“你当年在纪仁身边担任何职?”
颜桐脚尖仍然不离油灯,答道:“做过半年的贴身侍卫,之后就被派到军中从伍长做起。”
方老爷子“嘿”地一声,“纪仁果然是把你当心腹培养的。”
颜桐没接话,目光望向他,淡淡道:“如果当初不公开罪名是怕两辽哗变,现在将军都去世好几年了,在边军中也没有当年那么高的声望,为什么还是不公开?”
方老爷子哼了一声,“纪仁攒下的班底可是辽党的台柱子,萧王怎么会让他倒?”
颜桐是真没听懂这句话。先前能跟上方老爷子的思路,是因为这些日子里张先生教会了他不少东西。可是方轻词只是极为粗略地跟他讲过淮党和辽党的对立,至于萧王这号人,他只知道这个王爷是皇帝的御弟,别的一无所知。
他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一向不轻易发言。
方老爷子见颜桐只是站在原地,似乎是被他说服了,于是又哼了一声,“怎么样?清楚了没有?可以死得瞑目了吗?”
颜桐忽地说道:“两辽边境直面北蛮的威胁,却远离西京,所以这个两辽总督,一旦有什么问题,朝廷就会陷入非常尴尬的境地。”
方老爷子道:“这就是那狗贼做下的孽。”
颜桐突然笑了笑,道:“那老先生你,作为将军的推荐人,出了这档子事之后,自然不可能再在西京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