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慕苏先生比我想象的坚强。”
贺楼乘夜淡淡道:“他本就不是个文弱的书生。”
步层云道:“诛杀当日,慕老在官兵进门前便已经在书房里服药自尽,孩子们都围在他膝边,全都已经断气。慕大人站在正门口,慕夫人在其侧,两个人目光如炬,丝毫不惧破门而入的官兵。官兵甚至不敢挥剑砍掉他的头颅,他们是自己拔剑互相刺死跪倒在门前的。直到断气,周围都无人敢上前半步。慕大少爷本被郡主带回府中,却在最后一刻回到了慕府前,一声不吭,甚至没有跨入门槛,自刎在了慕府门前。官兵将他好生抬进慕府,放在了慕大人和慕夫人身边,然后放的火。”
贺楼乘夜看着慕苏脱力地松了手,伏在地上喘气,问道:“这是谁说的?”
“当日进门的官兵说的。”步层云顿了顿道,“他受恩于慕家,那一日混沌着回家,同家人说完便疯了,冲出家门再没回来。”
贺楼乘夜不说话了,他闭上眼吸了口气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说完迈步向慕苏的方向走去。
慕苏跪在那一片硬土残雪上,衣袍肮脏不堪,双手尽是血污。他的神情很平静,双眼却布满血丝,眼眶泛红,黑发散在肩上,碧玉簪都已不知所踪。
他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半尺见方的坑,混着血的泥土在身边堆了很高,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坑中。
贺楼乘夜蓦地蹲在了慕苏身边,目光从他的指尖落到他的眼上,问道:“需要什么吗?”
慕苏呆怔着,片刻才轻微地点了点头,他蓦地拉起自己尚且干净的袍边,咬住,刺啦一下撕下一大片来,雪白的里衣显得格外单薄。他转头看向贺楼乘夜,蓦地伸手从他腰间拔出了匕首,蓦地挥向自己的脖颈。
贺楼乘夜一惊,正要阻止,却只听嚓一声,慕苏鬓边的长发被割下三寸长的一绺。他将匕首还给贺楼乘夜,然后将头发仔仔细细地用白绳扎好,放进那片白布里再仔仔细细叠起来,随后轻轻地,庄重地放进了土坑的正中央。
雪白的布,在深黑的土壤中,格外刺眼。
慕苏就这样看着那块布,看了良久,然后从身边的土堆上缓缓捧起一捧,轻轻覆盖在白布上。慕苏的动作很慢,很吃力,但贺楼乘夜从头到尾也没有帮他,甚至没有询问过他的伤势。他只是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慢慢的堆起一个小小的坟冢,轻轻把表面扶平,然后轻轻地在坟前插了一枝柏枝。
他又跪坐了片刻,忽而缓缓地俯身到土堆上,身体颤抖着,却没有哭出声。
一片落雪缓缓飘落在慕苏有些参差的散发上,贺楼乘夜闭上眼,感受着天上落雪越来越密集,带动着树林树枝的颤抖声,像是在抹除慕苏的呜咽声。
贺楼乘夜转身,眺望着湖对面隐隐绰绰的王妃的坟冢,闭了闭眼,道:“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慕苏伏在坟冢上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仿佛是在等待贺楼乘夜说话。
“回天月城去。”
贺楼乘夜低头看向诧异地看向自己的慕苏,还有他脸颊上没有落下的泪珠,突然俯身将人拦腰抱起,向着石屋走去。
慕苏挣扎着,因为说不出话只能发出沙哑的单音字。
贺楼乘夜的眉目坚定,琥珀色的眸子仿佛在闪着光,淡淡道:“拜你所赐,我难得违背自己定下的安排。”慕苏一愣,一时缩在贺楼乘夜怀里竟然忘记了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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