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知道再过一百分钟、一万年,父亲也不会回应了。他终于死了心。垂着头,对着年岁久远的地板,他默默祝祷:妈妈,我已经尽力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老三弯下身,给苏灏安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这次磕头没有任何勉强,不是为了讨好父亲,更不是为了求饶,完全出于自己的意志。
父亲供养他多年,这对于苏家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开销:花这点钱能保证子嗣不散落在外,是个很划算的选择,与其说是情义,不如说是名门望族的常规。但要不是父亲慷慨地养着他,他哪里来的教养、人脉、眼光和对世界的认识?
老三嘴里说着“交易”,心里却无比难过。
磕完头,老三站了起来,一身的轻松——却还是难过。
他用平常的语气对父亲道:“你是要回灵堂,还是有别的事忙?”
苏灏安看着儿子磕头时,心里就感到一阵酸涩,他怒气未消,可也发作不出来了。扫了扫衣襟,他用威严又有点尴尬的语气道:“我……我约了人打高尔夫,马上就走。”
老三点点头,转身面向自己的座椅。
他只觉荒唐——以为父亲的日子不多了,没成想他活得生龙活虎,甚至在这种时候还约人打高尔夫。母亲却不声不响死了。
老三的眼泪涌出眼眶,在父亲看不见的暗影里,滑下了脸颊。
老三在短短几星期里,经历了事业低峰、警方逮捕和丧母之痛,但他只哭了那么一次。
眼泪还没淌到嘴角,他就控制住了情绪。没有人发现他哭过,转过头,他又是那个无所不为的浪荡子。
母亲出殡之前,老三提出了hippo的股权整改。其中一个变化,就是让苏家退出股东行列。hippo的经营陷入泥沼,盈利是不可能了,苏家集团自然巴不得抽身而出。
借此,老三把父亲给他的启动金都偿还回去了,加上这些年的分红,苏家从这项投资里获利不少。
老三说到做到,把父亲供养他的钱,全都还给了苏家。
苏灏安很清楚这里面的含义。他从不看重这儿子,现在要失去他,就像一片指甲从手上剥落,说不上难过,只有失去的不甘。
在他这个年纪,即使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也是常常要面对失去的。每况愈下的生意、越来越差的身体、虚与委蛇的女人们,现在是不听话的儿子……他只好宽慰自己,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他身边还怕没人?
他已经有了合格的继承者——进退有度,永远不会行差踏错的大儿子。只要等苏老大完全复原,就会重新回到他身边。
只是他没想到,苏老大这次再也复原不了。
老三和阿达在床上过了好几个不眠夜。他们白天为各种事情奔忙,还要守着灵堂,到了晚上就孜孜不倦地从对方身上获取快乐。
他们不需要睡眠,不需要休息。睡眠已经无法让老三从这些创伤中康复。他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地用阿达填满自己,直至终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
老三躺在阿达的肚皮上,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躯壳。随着阿达的呼吸起伏,他犹如漂浮在太空之中,绵绵无尽的宇宙,没有支撑,也没有屏障。
绝对的自由,绝对的空洞。直至阿达摸了摸他的额头。
老三立即抓住阿达的手,像是握住了救援的绳索。
“我要带妈妈回家,”老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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