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上床。
他从楼上搬了下来,枕着明楼的呼吸睡下。从来都是这样,明楼不开口问,他就无从开口答。答案本身如同一柄锯子,将他的喉咙割得血肉模糊。他甚至能闻见自己的唇齿间的血腥气,只要一张开口,就瞬间席卷了他们。
从背后搂住这个人,他最近瘦了许多。
把他翻过来吻他。如果他的舌尖有毒药。当在此刻同生共死。
明楼的手紧紧地钳住他的背,像是两块烧红的烙铁,让他疼痛和痴迷。他感到自己被拥进一团火焰里,即将被熔化殆尽。两个瓷瓶碎在一起,尽数在烈火中变成一摊泥土,然后重新塑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喜欢你。”明楼咬破了他的耳朵。
就在这一句里丢盔弃甲,做理想的俘虏和爱情的死囚。
这句话上一次出现是几年前的巴黎。他醉醺醺地,发泄一般地吐出来。然后几年过去,他们其实默契地谁也不曾提过。
提了能怎样呢?等战争结束,告诉大姐。他们甚至不确定战争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结束。不如不提,不如不想,不如只是在亲吻和快感里及时行乐。
“我们结婚吧。”这个人的眼睛即使在黑夜里也是亮的。
这是一个荒谬的笑话,谁都笑不出来。他们无法被法律承认,无论是法国、上海、重庆、延安,都没有一条法律批准他们的婚姻。但普天之下,也没有一条法律阻止他们结合。
“我们没有退路——你知道的。”阿诚盯着他。
明楼对他说过很多话,有些他记得,有些他忘了。十几年前,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明楼曾说“我不会抛下你”。这句话响了这么多年,把他从阴影里领了出来,成为今天的明诚。
现在是我把这个承诺还给你的时候了。
他热切地望着明楼,又忍不住泪。他说不清是生理性的刺激,还是因为眼中有明楼的时候,就忍不住地潮湿起来。他的眼泪滴下去,落在明楼的睫毛上,明楼闭上了眼睛。如同下定决心一般——
“我们不需要。”
婚礼很简单,他们放了阿香一天假,写了合婚庚帖,烧给父母和大姐。两人盯着桌上的家法,忍不住对视一眼。少挨了一顿打,明楼倒也没有怎样高兴。至于其他的,没有什么特别。晚饭就两个人,阿诚烧了四菜一汤,开了酒,算是婚宴。
新婚燕尔,他们的第一个客人是特高课的新任长官石田久壮。他的弟弟是周佛海在西京帝大的同学,此次前来,是同周佛海一起来明家的私宅。
“你觉得他这时候来是什么意思?”阿诚整了整领带,“投石问路?”
“他们现在在上海,横着走都行。有投石问路的必要?”
“那来做什么?”
“示好。”
石田和藤田不一样,他很年轻,留着很硬的小胡子,十分干练。他没有穿军装,而是穿着得体的黑色西装,和周佛海同车而来。
“明先生,久仰大名。”
“石田长官。”明楼微微颔首,将他迎了进来。
今年的新茶还没有上,石田也不介意饮旧的。他看了明家的合照,忽然叹了一口气,用日文道:“樱花飘散,朝开夕凋。”
明楼抬眼望了他一眼,装作不解地看了一眼周佛海。周佛海也只默然不语。
这静默却不显得尴尬,倒叫气氛缓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