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史,你还是有些小瞧许叔冀了……”李岘轻淡淡地说道。
“这话怎么说?”非但李泌自己,就连常衮、裴遵庆几人都为李岘的话感到疑惑。
“以许叔冀之能,不大可能会采用如此简单的计策。”李岘不紧不慢地说道,“在我看来,这条流言计很可能仅是表面的障眼法而已,内中必别有蹊跷……”
“李相的意思是……”裴遵庆不解地询问道。
“许叔冀是准备对严庄动手了。”就在李岘说出这句话地一刹那,李泌似乎也想通了什么。
“何解?”裴遵庆仍然不太明白。
“从现有的情况看来,洛阳方面分明已经识破严庄并未身死,且藏匿于恒州一事。”
“但许叔冀迟迟没有真正发难,就在于他也明了——纵然以严氏一族要挟,也未必能令严庄重归史朝义麾下,更休说是借其谋取恒州。”
“再者,洛阳方面探寻并试图联络严庄之事。能完全瞒过李宝臣的可能性也不大。以许叔冀的立场设身处地想一想,如若此事泄露为李宝臣所知,可能出现的情况有三。”
“其一,李宝臣疑而斩杀严庄;其二,李宝臣疑而不杀,拘禁严庄;其三,严庄知事不妙。反戈一击,以其智计煽动恒州生乱。”
李岘侃侃分析道,“若是第三种情况。自是对叛军极为有利;若是第一、第二种情况,乍一看,似乎对叛军并无实际益处。但试想,若是再上那些流言。又会起到什么效果?”
“严庄乃是由陛下亲自派往恒州。陛下能将严氏派往恒州辅佐李宝臣,便已表明对其之信任。故而,莫说是斩而杀之,纵然是将其拘禁,李宝臣此举也难免会引起陛下疑惑不快。再加上那些流言,只会让他心存异志一事‘由假变真’!”
李泌面色凝重地说道,“李相,你的意思是说,这些流言只是许叔冀为向严庄最终发难所做的前戏?”
“正是如此!”对于李泌如此迅速反应过来,李岘并不觉得诧异,“严庄若愿复归史朝义麾下或是能掀起恒州大乱,自是最好;就算不成,也可借此使二位互疑,进而挑惹陛下与李宝臣生出罅隙,再加上叛军细作的兴风作浪,最终激起李宝臣自立也并非不可能。”
“一旦与陛下反目,李宝臣手中地恒州对史朝义的威胁。便是十去其半,不足为患了。这,恐怕才是许叔冀真正的计划!”
听了李岘详尽的分析,常衮、裴遵庆等人沉思了小半晌,才逐渐回味过来,心中不禁大感惊愕。
如此许叔冀当真用的是李岘所说的计划。那他运筹帷幄之广,之深,之奇,就足以令人瞠目结舌了。
“幸运的是……”李岘轻出一口气,“严庄从一开始就对李宝臣坦诚以对,李宝臣地脾性也已趋向沉稳,这正是许叔冀所没有想到地。若两位有一人稍出些偏差,恐怕后果就很难控制了。”
“或许严庄自己倒是看出些端倪了,所以才会接连两次请调离恒州!”刘晏点了点头说道。
“此事可需向陛下禀报?”裴冕表情凝重地说道。
“张献恭便在山南西道,他若察觉此间异常,当会向陛下禀报。我再修书一封,急传于襄阳!”李岘看向常衮、李泌几人,征询地问道。
“如此甚妙……”
高适的坟墓坐落于成都西郊地一座山丘的最高处。气势恢弘的陵寝坐西朝东,面对成都城,明堂开阔,苍松翠柏环绕其间,极为安憩幽雅。
但是,在这一刻,安憩宁静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以极度的混乱。
呼喝声、惊叫声、甚至是兵器地撞击声响成一片。
在杨错的统领下,一百多名山字营士兵、三百名皇家的亲卫军卒,列成密集的半环防御阵型,将代宗皇帝死死的护卫于其中。
与杨错这四百相对峙的,是两千余名素衣素甲的川军士卒。
地面上,已有无数摊血迹,证明了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些事情。
饶是防备再三,针对代宗皇帝的刺杀还是发生了。
更要命的是,因为某些原因,这场刺杀居然演变成了一场军事对峙。
这一刻,杨错内心的愤怒是十分可怕的。
果然,乱臣贼子就应该铲草除根。
手中紧握的宝剑微微颤抖,杨错感觉自己有些控制不住,那颗嗜杀的心。
忽然。
“呜……呜……!”突然间,激昂雄浑地牛角战号声冲天而起,如一道霹雳划破天宇。
成都东城外,正在巡营的韦皋突然听到这号角声,立知最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号角正是唐军中最为紧迫的集结急援号。听号角传来的方向来判断,方位正是皇帝前往祭奠的高适陵寝所在。
几乎不用派人打探,韦皋也能推断出是有人对皇帝图谋不轨了。
万一代宗身遭不测,会造成什么样的恶劣结果,韦皋连想不都敢去想,而且他也没有这个时间去想。
“吹号,全军集结!”
“传令,无当飞军、无前飞军即刻急援主公和将军!”
“传令,命城北孟龙部兵马急速向我军靠拢!”
“通令全军,最高戒备,但未得我令,不得擅自攻击!”
韦皋面色冷冽,右手紧摁配剑,厉喝连连,一道又一道的命令迅速而又有条不紊地传递了下去。
情势虽急,但韦皋毕竟已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他还是竭力克制着,没有对川军采取实质性的行动。
兵端一旦开启,可能就再无平息之日。
“呜……呜……!”无数号角自军营内响起,激昂而雄浑直冲天际,与西北方向传来的号角声遥相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