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容摆摆手,皱着眉说道:“安石,难道我们只能如此了?”
谢安微微一笑,“大嫂不必担忧,这场雪对我们来说,确实是意外之灾祸,但对于桓温来说,也不见得全是好事。”
“征西军下南郡,过武昌,确实要比扬州兵更有优势,可是这大雪,封住了扬州的道路,也同样会封住长江沿岸。”
“你是说?”阮容眼里疑惑闪动。
“征西军之北伐,恐怕是做不得了,”谢安冷笑一声,“便是江山易主,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说别的,扬州的反扑,就够他吃一壶了。”
“到了那个时候,征西军后方之兵士,粮草,军资根本供应不及,扬州官兵却不同,桓温若真要玉石俱焚,不过是给北方蛮族机会罢了,他若真得了这天下,又坐得稳几天?”
“只不过,我突然归来,怕是要劳累大嫂了。”谢安笑了笑。
谢道韫疑惑地看向母亲,却见阮容轻笑着摇头,“三弟何须此言,你大哥二哥都不在会稽,那你自然要回来,我正好闲来无事,去王家坐坐,也省得那些人再来烦我。”
交换了一个眼神,谢安又望了望外头,风飘飘,雪漫漫,天地几乎成了一个颜色。
王家。
郗璿端坐在后堂,手里翻阅着一些信件,沉默不语,时不时抽出几封信来,丢进旁边火盆中。
何仪裹着一件灰色大氅,时不时站在门口,脸上虽平静,眼神里却满是担忧。
所幸没多久,何仪的大丫鬟从走廊一路小跑过来,来不及说话,远远冲着何仪点头。
何仪瞧见,转身进了屋子,行礼:“娘,夫君回来了。”
“嗯,让他直接进来。”郗璿头也不抬,只是读着信。
很快,王玄之出现在门口,一边脱下厚厚的棉衣,一边走了进来,“娘,我已将爹爹的信,送到会稽府,几位大人都已答应,依令行事。”
“派人盯着了吗?”郗璿淡淡开口。
“已经盯着了,他们但凡有些不轨之行,便会直接拿下。”王玄之回答。
“嗯,伯远,你要记住,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讲什么平日里的关系感情,没有什么比得上琅琊王氏的安危更重要,绝不可有一点差错!”
“是。”王玄之沉声回答。
“其他几个世家呢?”郗璿摇了摇手里的信件。
“其他几个世家里,我们的人还没有回信,或许是他们还没定下来要如何做,也可能是我们的人被发现了,消息传不出来。”
王玄之并不奇怪,他是在很早以前,就知道家里的安排了,琅琊王氏,几乎将全国所有世族,不分南北,都安插了人手。
只不过,自己正式接触到这些,也是今年入朝为官之后,而直到现在,这些人的名单,联络方式,自己也不清楚。
整个王家,除了王羲之夫妇,就只剩下几个宿老还知道这些了。
郗璿闭眼沉思,并不说话,王玄之只是给何仪一个安心的眼神,便静静地等待。
片刻之后,郗璿再睁开眼,却是冲着自己的大丫鬟开口,“杏儿,拿上老爷的印鉴,让护卫们带你去城郊庄子,交给几位叔伯,要求他们配合,出动人手,监视各家,把还未有消息的几家,都暗中控制起来!”
说到这里,郗璿眼里闪过一丝冰冷,再开口:
“如果他们有任何异动,无需禀报,杀!”
等到她的丫鬟离开,郗璿这才看向儿媳,“我听说,今日有许多夫人们,都去了谢府?”
何仪急忙低头回答:“是的,娘,今日刘家,徐家,段家,还有贺家,甚至一部分官员的夫人,都去了谢家,还有很多家的孩子们,也都去找谢渊了。”
“还有,”何仪迟疑了一下,继续说道,“王家也有几个妇人,去了谢府。”
“无妨,”郗璿不以为意,“跳梁小丑,不足为惧,把这几个王家人,都记录下来即可。”
“娘,我听说,谢府,谢家三爷,谢安昨夜回来了。”何仪又补上一句。
郗璿面色一紧,转向儿子:“伯远,派人去谢府,请阮容来,若不来……”
她的话到此截然而止,只是看向儿子,王玄之深吸了口气,轻轻点头。
直到王玄之离开,何仪都只是傻乎乎地站在门口,看着丈夫离开的背影,再回过头来,进了屋子,小心翼翼地给郗璿把茶添好,便忐忑地站在一边了。
郗璿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声音温和了许多,“害怕了?”
何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躬了躬身,只是声音有点儿颤抖,“确实有点害怕。”
琅琊王氏,世家大族之首,底蕴深厚,当然不是靠着王羲之大人的几幅字,对于这些家底儿,何仪是心里有个大概的,毕竟看公婆,那是要把自己丈夫当做下一代王氏主子来培养的,所以这些东西,迟早自己都要接触到,这倒是有心里准备的。
让她没想到的是,王氏主母,女中仙笔,平日里虽严厉,却也和善,还会跟孩子们拌嘴吵架的郗璿,居然会有如此杀伐果断的一面。
就看这一点,别说自己了,哪怕是丈夫王玄之,也差得远呢。
郗璿招招手,何仪小心地走前两步,郗璿笑着牵住她的手,温言说道:“这些事情,是你以后必然要经历的,今儿我把你叫来伺候,便是要让你亲眼看看,教你这个道理。”
“眼下宣城情况不明,我的夫君,我的儿子,踏雪向北,亲身犯险,既是为了这个天下,也是为了我们一家。”
“这样的时候,会稽的稳定,世族的齐心,就是他们最大的力量,也是能让他们活下来的本钱。”
“所以,谁敢在这个时候给我生乱子,我就杀他全家!不论对错!”
“男人们在外头,为了这个天下,拼死拼活,女人在家里头,为了我们自己的丈夫孩子,也要狠得下心!”
“女人,本不必做个阎王,打打杀杀,可我们不同,你是我之后,执掌王家的女主人,胆子要大,心肠要硬!”
郗璿的声音愈来愈冷,却蕴含着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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