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独自跟踪她的神耳,每到一处,就催促王兴先去寻找他们二人约定好的记号。
这样一路走来,不知不觉,三人竟跟到了中洲城。
此城位于临安通往北方的交通要道上,向东北可前往金国,向西北可进入蒙古和西辽,占据着地利,素以人口繁杂、贸易昌盛而闻名。
这还是江洛儿在这个时代里第一次来到这么靠北的地方,已过了长江,原本习惯的潮湿炙热天气明显凉爽了几分,江洛儿一路上略微焦躁的情绪似也相应得到些舒缓。
一进城,鼎沸的人声就冲面而来,令早已适应了清静人稀环境的江洛儿暗自吃惊,没行多久,便进入了闹市,江洛儿随即更加惊异地发觉这里的繁华与规模几乎不逊于临安。
紧随在她身边的影凤是从未见识过这般大世面的单纯少女,她的精神几乎是在顷刻间就兴奋起了百倍,不时大呼小叫地将映入视线的身着奇装异服之人指给江洛儿看,又转眼瞄到不少店铺商摊上出售各式奇异的小玩意,便连声怂恿着江洛儿去逛上一逛。
江洛儿早已不复少女心态,那些粗制的小玩意儿虽与别处不大相同,或多或少都带着些异族的风情,却是吸引不了她的兴趣。只是见小丫头如此的兴致高昂,江洛儿不忍令她失望,便先将王兴打发出去寻找约定的记号,自己则陪着影凤漫无目地的闲逛起来。
只一会的工夫儿,影凤的手中已是满载了珠环、布偶、脂粉、小吃等各类东西,却还是不满足,仍意尤未尽地挨家走下去。
江洛儿易步易趋地跟在她身后,对货品也大多只是意兴阑珊地扫上几眼,又不愿与她一起挤入人群,就这么走着走着,已不知不觉与她有了一段距离。
正在江洛儿颇感无聊之际,一张简易的小木桌映入了她的眼帘。夹杂在生意兴隆的糖果摊和古董摊之间,分外冷清的生意自然额外地引人注目。
木桌后正有一个二十岁余、书生打扮的青年在奋笔疾书,瞧他专注的神情似是丝毫不介意自家生意的好坏,只一心舞动着手中毛笔,埋头于书写之中,全然不顾四周嘈杂的叫卖还价之声的打扰。
江洛儿不由自主地趋身上前,定睛一看,却见一方洁白的绢布上已写了大半的草书,字字豪迈铿镪,内容更是令人叫绝,是一首前朝苏东坡的《赤壁怀古》,与青年书生那龙飞般的书法正好相得益彰!
书生此时已写到“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这一句,笔下的豪情犹如心生般跃然纸上,不禁引得江洛儿由衷地叫了声好!
书生这时才留意到了他人的存在,因为正写在兴头上,心中十分不喜受到打扰,自然而然地抬起眼来冷冷瞪视来人。这么一眼,却令他讶然不已,一时间,只顾楞楞地盯住眼前娇美如仙的少女发呆。
江洛儿微微笑道:“怎不写啦?”“还有两句呢!”
连说了两句,书生才回过神来,他白净的面颊微红,忙低下头去写完最后两句词。
江洛儿伸手从荷包中掏出一块份量十足的银子,轻轻放置桌头,转身就欲离去。
“等等!”身后书生迭声唤道。
江洛儿转过头来,不待书生张口,已笑着说道:“这点银两算是对你笔下《念怒娇》的敬意,请一定笑纳。”说完,又欲转身离开。
书生急道:“姑娘且慢走!在下有事相商!”
江洛儿啼笑皆非地听完书生的一席话,立刻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我不过是路过之人,怎有时间让你画像!”
书生眼露恳切光芒,苦苦恳求道:“姑娘,在下保证无需一刻工夫便能画完,请姑娘给在下这个机会吧!”
江洛儿奇道:“你又为何一定要画我呢?”
书生闻听此问,整个人精神一振,兴奋道:“若能得以描画姑娘的美貌神韵,在下多年的画技也就不妄学啦!”
书生的苦苦哀求,尤其是他那满眼热切执着的目光,令江洛儿不禁想起了孩童见到心爱之物一心索要时的情形,江洛儿心底的拒绝之意也渐渐消去。
见江洛儿点头,书生当即大喜过望,忙不迭地展开一张白卷,没有一丝犹豫地泼墨挥毫起来,间或对江洛儿端详上几眼……
影凤焦急地寻了来,一见江洛儿就撅嘴抱怨道:“大小姐,刚刚找不见您,我都快要急死啦!”
江洛儿笑而不答,向着书生努了努嘴。
影凤好奇地正欲凑上前查看,却听那书生长叹了一口气,将笔一撂,轻松道:“成了!”
江洛儿闻听,不由吃了一惊,感觉自己站在他面前不过一小会儿而已,他怎可能这么快就画得完?
正待询问,只听那边影凤一声惊呼,倒把江洛儿吓了一跳。却听影凤叫道:“这画的不是我家大小姐吗?”
江洛儿近身看去,只见画中的少女巧笑嫣然,欲走还停,正是刚刚自己离去时转身回眸的一瞬,寥寥几笔间,已然栩栩如生地跃然于纸上!
这边两个少女一个暗自吃惊,一个连声赞叹,已惊动了其他人,几个路人好奇地凑了上来,待看到被影凤爱不释手地拿在手中欣赏的那副画后,惊叹之声顿起。
一位老婆婆将那正满面欣喜之色的书生上下打量了一番,才将信将疑地问道:“阿齐,这画真是你画的?怎么以前从未见你作过画呢?”
书生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个粗壮的中年男子讶然道:“你既然画得这般好,却为什么平日里只靠买字为生?”
江洛儿听到这里,也有些不解,想这书生的手书虽然出色,却仍是不及他绘画技艺的一半精湛,为何他不以此来换钱谋生呢?当下留起心来。
听此一问,书生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郑重答道:“无可画之人及可画之物,怎能随便动笔!况且画作是供欣赏的,不可拿来换钱,平白地受到折辱!”
他这番话一出口,围观众人连带着江洛儿都不免有些吃惊,待到看清他的模样并不似在开玩笑时,众人都禁不住大笑出声,江洛儿却是真正地惊异起来,暗想此人画技已至上乘,又视画作为神圣之物,如此奇人,埋没在这市井之中实在是太过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