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尹氏致歉道:“为父思虑不周,你如今怀有身孕孕,便早些歇息罢,我去喊侍女来。”
孰料尹氏摇首,仍是跪坐一侧,对公公温言细说:“听大人所言,妾身哪里能睡得安稳?如今雒阳内外,皆瞩目于大人,大人稍有不慎,妾身与伯成也难以存身。生死攸关之际,妾身亦有所言:依妾身所见,大人行政至今不能功成,只是大人不知太后心思罢了。”
何进大为诧异,正视尹氏说:“愿闻其详。”
尹氏便双手安膝,娓娓道来:“自先帝御极以来,大人便避居于显阳苑,藏身于众军之中,称病城外,不临丧,不送葬,四月不入宫中,所防者为谁?”
何进脱口道:“蹇硕刺我不成,亦为我所杀,但蹇硕在宫中广有余党,我不可不防啊!”
尹氏摇首道:“当时帝位不定,神器无主,蹇硕方敢行此大逆之举。但如今天子登基,已过三月,董氏诛灭,亦有两月,太后临朝称制,又有车骑辅佐,怎会再有行刺之举?以太后所思,大人既不进宫,又调兵入雒,正是无胞亲之情而有不臣之心啊!”
何进恍然大悟,他站起身来,油灯随之摇曳,在墙上的身影也来回倏动。何进背对两人,沉思片刻,再回身对尹氏说道:“你说得好啊,伯成能娶你是他的福气。我明日便去宫中与太后亲叙旧情,袒露苦衷,想必太后感受到我情意,也会芥蒂尽去,那些常侍也就不足为虑了。”
八月二十五巳时,何进穿上山纹朝服,头戴赤帻,脚穿武靴,自照铜镜打量神态,不禁对儿子笑道:“在苑中待了四月,腰间挂了不少脂肉”。随后他下令召来部将吴匡、张璋,对他们说:“我今日要入城面见太后,你们各带五百人马,随我进城。”吴匡张璋两人面露喜色,追问何进说:“大将军可是下定决心,要入宫诛灭常侍?”
何进闻言皱眉,随后又释然笑道:“尔等怎可在宫省杀人?不要妄想。但我已有定计,必能说服太后,诛灭常侍。”两人便欢喜而归。何进则自在马厩种挑选坐骑,等两人带队前来,他终于挑选出一匹白额马,拉动辔头,马声嘶鸣,何进当即乘行在最前。
千人策马行出显阳苑,走在雒阳城郊野,官道两畔遍地金黄,麦浪滚滚,以至于风中都洋溢着成熟的香味,农人正埋首于阡陌中,收割着甸甸麦穗,显示今年正是难得的丰收年景。何进见此景象,心中怡然,便让队伍两两成行,在官道上拉成一条长长的细线,勿要惊扰平民。
北风切切,马蹄声慢,走了一个时辰,何进终于又看到雍门。雍门前人行稀少,只见一老将正礼遇门前训斥卫兵渎职,声音远隔半里也清晰可闻,何进知晓那是城门校尉朱儁。他策马上前与其招呼,朱儁闻声一愣,转身仰视才见是何进,面上方才露出满意之色,对他问道:“大将军可是要进宫面圣?”
何进颔首称是,朱儁便叹说:“此事一了,大将军切要约束袁本初、董卓等人,他们自行其是,坏的却是大将军的名声。”
何进闻言一愣,感觉自己似是忽漏了什么,但他还未来得及细想,也想不明白。此时朱儁捋着髯须又问说:“今夜大将军若是有空,能否来我府上一叙?”何进笑答:“朱公有请,进自无不可。”
他两就此告别,何进身至白虎门,令吴匡、张璋等将士在此等候,自己则下马步行,转而至嘉德殿觐见太后。
此时的雒阳已是一座柴堆,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成为点燃炬焰的星火。大将军甫一进城,仅仅一个时辰,消息便传遍整座雒阳。
袁绍此时驻兵于平城门,他收到荀攸传来消息,不由得面露笑意,他转而又召来吴臣,对他交待道:“你直接传我口信给太傅,便说今夜时机已到,等我消息,大将军一死,便如计行事!”
吴臣躬身应诺,他这半年替袁绍来回本州,早就为袁绍的布局所折服,但此时他仍不禁问道:“若是大将军不死,又该当如何?”
袁绍闻言冷笑不已,他抬首望向南宫高耸的宫墙,淡然道:“若是大将军六月入宫,太后或许会放他一马。可如今已是八月,时机已过,间隙难消。正所谓覆水何收?何氏覆灭,党人复兴,便自今日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