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已然天翻地覆:
东郡太守桥瑁整兵白马即将东进;并州刺史丁原率并州新军进驻河内;前将军董卓率凉州骑士渡过茅津;骑都尉鲍信、大将军府椽王匡征发泰山郡武库兵器武装乡勇,已到达济阴郡,典军校尉曹操刚至沛国,正在大肆募兵。这些大汉栋梁皆声称奉大将军令,将率兵进京以正朝纲。
董卓的凉州骑士行军最快,即使连日大雨,他仍然冒雨进军,以一日八十里的速度接连渡过蒲坂津,过河北县、大阳县,再从茅津渡过大河至南岸陕县。河水湍急,凉州将士多有不适,董卓便下令让诸军在此休憩一日,明日再行。
接连赶路七日,便是常年征战的董卓也有些吃不消。他入了陕县,先命部下刀剑强征乡中几名大族的庄园,再派了李儒前去和陕县令打交道,自己则领着麾下五千将士径直往庄园里占屋歇息。
但董卓歇息不下,他以一座阁楼为住所,召集部下将领前来军议,说是军议,其实更像闲聊,他松开腰带,坐在主席一手揉着腰胸,边对部下们说道:“年纪大了,下雨时骨头又痛又痒,马也骑不动了,真不知何时才能安然养老!”
李儒刚交涉完回来,从城中待了两坛热酒,听主君如此说,他便就地斟满一杯,先递给董卓,随即对同僚笑言道:“可即使如此,董公仍然费心竭力,为大将军雨中驱驰,正可谓国家栋梁啊!”
董卓麾下诸将尽穿戎装,唯有李儒一人身着儒衣,正可见地位超然。董卓接过温酒,抬首一饮而尽,回味少许后,便接着李儒的话道:“为国效力,本就是我等武人本分,上阵杀敌,不过寻常,但真正想匡扶社稷,还得是登堂入室,为万民除骨髓之流毒!”
众将轰然应是,董卓见部下挺拔如林,气势纠纠,心中甚是满意,暗道这都是我的起事之本。他心系朝廷动向,又问李儒说:“叔颖(董旻)那边可有消息传来?算算日期,也该到了。”
李儒颔首坐回席位,把酒坛交给同僚各自取用,再向董卓禀告说:“奉车校尉的消息我已收到了,那使者和我说,太后已得知大将军调集诸军进京的事宜,连下诏令于大将军,但大将军仍停驻显阳苑,拒不奉诏,连先帝入陵都没有参加,只要求太后罢免宦官。奉车校尉的意思是,太后恐怕撑不久了。”
董卓闻言把眉头皱成一个对时,眉头几乎要发出铜锁扣上那“嗒”的一声,他再问李儒说:“孝儒,依你所见,太后是否会罢免宦官?”
李儒摇首,他的笑意止不住地浮上嘴角,对董卓说道:“神器社稷,所主者唯有一人,太后若是放权罢免宦官,大将军尽收天下士人之心,那当今天子的皇位,可还坐得稳吗?兄妹之情,又哪里比得过母子之情?宦官可以罢,但太后绝不会罢,只要太后不罢宦官,朝局就不会稳!明公大可放心,我等上雒之事,已成定局。”
董卓的眉头如退潮般松开,他又是欣慰又是感慨地叹道:“利欲熏心啊!先帝驾崩,我在蒲坂驻足两月拒不就任,远观京畿形势。但孰料两月之间京畿仍不生变,没有大义之名,便是雒阳有变,我也难以进驻雒阳,却不料大将军为我送来如此大礼!”
在一旁的徐荣仍是忧虑,他对董卓问道:“明公,如今朝局纷乱,雒阳形势复杂,我等便是襄助大将军尽除宦官,但不过是幕府一时权宜,待大将军彻底成事,恐弃我等如敝履,如何能为朝廷重用?”
徐荣说完,众将一阵沉默,董卓看向这位辽东爱将,爱惜他的才能,不在乎地摆手说道:“孟高,你不必知晓这些,我董仲颖自然不行无把握之举,亦不会带诸位行至死地。雒阳衮衮诸公,身为大臣,不识将士疾苦,使国家徒然动荡,三军白白流血,世道怎能如此?!我带兵勤王,正是要清君侧,正朝纲,诸君切莫疑之!”
这番话董卓言说慷慨激昂,徐荣深为之惭愧,向主公再三陪酒致歉。董卓饮过三巡,众人都有些醉了,但他仍然清醒,董卓摸着斫刀从阁楼向原野看去,远方山峦如林,直耸入云,在这雨天中看不清山顶,更看不清路途。但董卓在这条路来回行走数十次,早已烂熟于心,他看着崤山,心里念着雒阳。
雒阳,雒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