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史料上看,黄河大堤被王景修出来以后,几年百年都没有发生过大改道,决溢次数也不多,但是正如你所说一般,我大隋好像遇到了正处于改朝换代的天地,所以黄河屡屡决堤、河水屡屡漫过河堤。之后加高的河堤因为和旧有河堤没有形成一体,所以新加高的河堤老是被冲毁。我和阎毗的想法是像王景那样,对河堤来一次彻底整治。”
“这么做的话,耗资可不少,大伯会同意么?”杨集问道。
“大伯说钱粮和人力都不是问题,关键是他要求高啊!”
“有多高?”
“要求我们修一条彻底解决黄河水患的河堤,而不是耗资无数以后,来年又发生大决堤。”杨纶苦笑道:“我们说来说去,都是前人治理的经验,没有丝毫新意和改进,这玩意要是用整条河流,恐怕最后也是费力费财不讨好。”
杨集想了一会儿,又问道:“黄河的情况如何?存在的问题又是什么?这些你们总该知道吧?”
“自然知道了!”杨纶也做了不少功课,他见到墙上挂有地图,便走了过来,待杨集过来时,拿着木棒指着漫长黄河说道:“古人根据黄河水势水情,将之分为上游、中游、中上游、下游四段。上游指的是从源头到胜州,这段山高坡陡,河床落差大、河水清澈,流量均匀是该河段最显著的特征。中游指的是胜州到潼关,这一段自北向南,全部穿梭在秦晋大峡谷之中,哪怕水势再大,也影响不到东西两岸。”
“中上游从潼关到管州荥阳桃花峪,此段河道分别有渭水、汾水、洛水、沁水、丹水、汜水等大支流汇入,特征是多水多沙、峡谷与宽谷相间,河道北岸的中条山、王屋山、太行山等山脉是天然河堤,从而使北岸不受水灾荼毒;而南岸过了崤山则会出现一个大缺口,这个大缺口就是豫州陕县。洪水受到北岸山势阻拦之后,猛烈的攻击陕县河堤,此堤一旦被冲毁,豫州所在的河洛平原一律遭殃。”
“下游是荥阳桃花峪到入海口,这段全长一千六百多里的河道水势平缓,加之河道宽浅不一,所以泥沙淤积严重、河床每时每刻都在抬升,而河堤断断续续、残破不全,若是某处决堤,决口就被大火冲宽,哪怕后来堵死,但也是在原先的旧堤上修修补补,用不了几年,又会出现险情。这也是我们要重点治理的河段。”
杨纶介绍完毕,唉声叹气的说道:“倒霉的兖州八州正好位于下游南北,所以这回全部受灾了。恢复民生还好说,但是大伯要求我治理黄河,而且还要求黄河不再荼毒两岸,可真是难为死我了。唉,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杨集想了一想,说道:“我倒是有一些想法,你们或许可以借鉴借鉴。”
“说来听听!”
“我还是画给你看吧!”
以杨集对杨坚的了解,他既然有心去修条新的黄河大堤了,最后肯定会排除万难去修,于是就把自己前世看到的黄河大堤用素描的手法画了出来,以一个立体的方式呈现在杨纶面前,然后又画了一张剖面图。
详细的向杨纶介绍道:“我这种上宽下窄的河床,是在河床两边各修一条河堤,这种大堤含有‘束河攻沙’和‘宽河固堤’的效果。‘束河攻沙’指的是窄小的下部在枯水时节起到束水攻沙、蓄流通航作用;而‘宽河固堤’则是宽阔的上部在丰水时节防洪分流、固定河道。”
“其中‘束河攻沙’是利用两岸大堤稳定河床、收束河道,增大水流流动速度,提高水流的冲击力,避免河水中的泥沙淤积在河床之中。只要泥沙都被冲走,那么河床抬升的速度就会大大的降低。与‘束河攻沙’对应的‘宽河固堤’是利用两条大堤上部的宽阔区域容纳大量的水量,从而减轻洪水对堤防造成的压力、防止被束缚的洪水冲破河堤,同时可以利用宽阔的区域滞洪,减轻下游河床的压力。”
杨纶眼中一亮,激动的说道:“有道理、有道理……”他看了看完整的河朝野上下,又指着被单独画出来的稀奇古怪的河堤,问道:“这些河堤又有什么名堂?”
“我画的河堤由四个部分组成。”杨集一一为杨纶讲解道:“靠近河床的低矮长堤名叫缕堤,缕堤的作用是束水、收缩河床,增强河水冲沙能力,旱季的‘束河攻沙’就是靠它来完成。但低矮的缕堤导致河道缩窄,如果到了雨季,洪水就会漫过它;因而缕堤之后又筑有类似河道的月堤,每当暴涨河水超过缕堤,水流就会进入月堤,然后继续东流。月堤之后是夯实成滩涂的格堤,其作用是用来承载漫过月堤的水量;格堤之后是倾斜向下的遥堤,此堤是进一步增加河道的蓄洪能力,容纳超过月堤洪水量。”
杨集最后说道:“如此层层分洪,必然使洪水固定在河床之中。但是这种河堤又厚又高,如果下游两岸全部修这种河堤,那就是足有三千多里长的距离,再加上支流汇入河口、码头、港口等等设施,需要做的工程就更多了。这样一来,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也将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那就执行以工代赈之法好了!”杨纶想了一下,笑着说道:“而且你以前也说过越是灾年,朝廷越要搞大工程;百姓有事做、才有钱买粮食,有饭吃才不聚众造反。现在兖州全部受灾,百姓流离失所,几乎找不到什么赚钱的生计,我要是在兖州修这条河堤,治下青壮灾民正好可以通过务工的方式换取钱粮。”
“道理是没错。”杨集苦笑道:“我就担心你最后富了官员、死了百姓。”
“放心吧!”杨纶肃然道:“在施工过程中,我会分段修筑、分段监督,哪段出问题或者死人,我就找哪一段官员的麻烦,同时派法曹官员分段监督,另外再请御史台监督兖州法曹官员。”
“最好每个河段设立一个举报点,派可信之人坐镇,以供百姓投诉。”杨集点了点头,又提醒道:“你在施工之前,务必让百姓知道工钱多少、每天劳作的时间有多长;如果百姓得不到应有的工钱,鼓励他们去举报点告状。如此层层监督,可令贪污事件减少。”
杨纶放下木杆,小心翼翼的将图纸收好,向杨集说道:“我拿去和阎毗商议商议,看看怎么修、修多高多厚才合理。”
“这河堤如果修几千里长,将是一项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的浩大工程,容不得你半点马虎。你务必多找一些精通治水之道的官员、工匠探讨,千万不要闷起头就干。”说到这里,杨集又不放心的着重提醒:“咱们都不懂得工匠、建筑之道,而我画的也只是草图而已,合不合理都不知道,所以具体施工的时候还得靠能工巧匠。阿兄千万不要自以为是的外行指挥内行。若是瞎指挥、瞎搞一通,这项利国利民的工程极有可能变成遗臭万年的工程。”
“我明白的。”杨纶郑重的点了点头,拱手道:“金刚奴,时不我待,咱们兄弟就此作别了。”
“阿兄珍重!”杨集一礼到地。
杨纶双手扶起杨集,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凉州的形势比兖州复杂无数倍,你的负责比我还重,你也要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