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觉得如何拥挤,但却增添了不少热闹,正所谓“此去泉台集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真武的北极叛兵,在降入冥间之后,在神识未散之前,依然聚在了首领的麾下,而凌霄宝殿的死兵,也自然依着天界的局势,加入了另一个阵营。
如今地府的局势并不复杂,地藏王菩萨与真武一在天,一在地,都是在行着揭竿而起的事业。真武反的是天庭,而地藏王菩萨反地却是当今佛土地当家人,西方净土——地藏王菩萨领着冥间亿鬼,想生生杀出一条通道,直接通往人间,而西方净土却领着无数强者,堵在了那些白骨鬼军的前方。
冥间群鬼地数目自然要占绝对的上风,但天庭往冥间增兵,加上西方净土之百余年间,不断地将净土里的强者送入冥间,所以实力还是要以西方净土与天庭那边为胜,在七十几年前,一次战役之后,冥间群鬼大败,天庭的那根打神鞭,竟直直离冥间群鬼精神所系的白骨塔只有十几公里的距离了。
好在二郎神来了!这位杀神以一己之力,与天庭、净土诸多强者抗衡至今。
所以,在莽莽黑原的冥间大地上,只有一条战线。一条敌我分明的战线。那条线是雪白色的,是由双方死灵地身躯骨粉所构成,连绵战争,在那条线上不知打散了多少阴魂,压碎了多少白骨,厚厚的染着死灰色的白色骨头被砍碎,压烂,踩入黑土之中。旋又被翻起,时日久了,竟将那条线上厚达数十米的泥土也都染成了浅白色。
森森然的白,双方便是僵持在这白线两侧,无法进,亦不想退。
今日白线之上与往常一样也有战斗。延绵数千公里的战线之上,真武送下地府的冥兵,正与白线那侧的天兵们在空中厮杀着。纷纷扬扬从高空堕下,砸地地面宽约四公里的白色土地上一片骨粉,直似柳絮惹风碍眼急。
在地府冥后的后方,一朵乌云正缓缓飘浮着,乌云之上。冥间除了黑白之外,唯一的一抹亮色,正盘膝坐着,淡鹅黄的战袍赋予了那人一丝贵气。盘龙袜飞凤帽上,却隐隐有些黑光,带着一丝堕落的气息,他足上穿着的那双缕金靴底,却是一团死息缭绕,上有骨粉点点,更有净土罗汉灵血,绝杀之气油然而升。
在天兵的后方。却是无数朵白云,云上战着天庭地仙将还有净土方的罗汉菩萨,无数道眼光,都盯着那朵乌云。
白云的后方,忽然一道闪电劈过,隐隐可见一道如龙般的鞭影划破这方死气沉沉的土地。
二郎神缓缓睁开双眼,眉间那道如柳叶般地天目猛睁,一道亮光闪过。手中三尖两刃枪脱手而出。化为一道黑光,从越过白线的一位罗汉胸间穿过。然后沿着诡异的轨迹回到他的手中。
未曾出手,便已杀一人,这枪行走地轨迹太过诡异,所以远方那道如龙般的鞭影忽啸着劈下时,也只劈中了一丝残影,鞭影落下,不分敌我,竟是生生震碎了数万名天兵冥兵灵体,鞭中挟着的毁天弑神的威力,竟让那些白云之上的仙人罗汉们也有些心神激荡,险些落下云头。
“打神鞭。”二郎神坐在乌云之上,打了个呵欠,俊美至极的面容上忽然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我不愿做神仙,你又如何打得着我?”
因为真武起事往冥间送了许多兵士,所以冥间那些毫无战斗力的群鬼白骨腐尸们,终于离那道恐怖地白线远了一些。虽然亿万道无情无识却依然狂热的目光,依然直直地望向天庭净土战线之后那记由天而降的白光,但却被地藏王菩萨仁慈地留在了暂时安全的地域。
这是一座大黑山,黑山极陡峭极高,山顶隐约可见圣洁无比的一个白色的塔。
大黑山下方圆约有数百公里,无数的白骨腐尸游魂正挤在这里,等待着冥间的胜利,等待着前往远处天光地一日,据地藏王菩萨说,那记天光处,乃是无上慈悲如来佛祖留给冥间群鬼地安息之道,是摆脱幽居冥间不得出凄苦景况的唯一通道。
所以大家安静着,白骨在风中一动不动,纵使被风吹落了筷子一样地指骨,也没有惊叹。腐尸也不动不动,脸上的黑污血肉缓缓滴到自己千疮百孔的脚下,大家的脸上都充满着安祥,看着极远处那道白线,看着那道白上的法宝仙光,看着那柄穿神弑佛的黑光枪,安静地等待着。
只有游魂无法安静,这些游魂们死的太干净,连自己在人间的一丝物质存留都无法带入冥间,所以他们根本不可能安静地站在一处不动,只好如同风中落叶一般,在群鬼阵的高空上飘来飘去,有时这些游魂也往下落去,从白骨兄弟的肋骨间穿过,从腐尸哥们儿烂成大孔的眼眶里穿进,与他们打着并不亲热的招呼。
白骨腐尸都是后辈,不知道这场战争还要持续几千年,所以才有心思傻站着等。
游魂们已经看了几百年了,虽然心中对于光明处的天生向往并不稍减,但脑中对于人间的记忆却是渐渐消褪,所以那份狂热要淡上许多,所以还有心思玩耍。
在大黑山上,便有九十几万个游魂正在穿梭着,偶尔交谈两句,更多的时候便是在冥风中飞行。飞行,是他们在冥间唯一能有的乐趣,曾经有几个胆大的游魂尝试过飞到白线的那边,反正他们已经没有物质依存,天兵的武器对他们的伤害也太小,这才敢过去取笑对方。
不料后来,净土来了许多和尚,几声咒一念,那几个胆大的游魂便散了大半。所以如今游魂们只敢在大黑山下游荡飞舞,像满天的黑蝴蝶,但更像恐怖片里的咒怨戾气。
只有一个游魂安静着。
这个游魂坐在大黑山下的一块岩石上,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模糊地似乎随时会消失的臀部线条,与岩石的表面若即若离,并没有真正坐上。
游魂看不出来性别,但像这个游魂这般没有长长头发的,似乎也很少见。他右手轻轻抚摸着身旁的一架猫骨,淡淡的手指从猫骨的缝隙里穿进穿出,像个贵妇人一般。
在他的四周,空出了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空地来,空地外那些白骨腐尸有些畏怯地注视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家伙。
游魂幽淡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在给骨猫挠痒,不知为何,那只死去不知多少年的猫似乎能感觉到游魂的动作,张开了只剩下牙齿的嘴,对着空中张了张,似乎在很惬意地叫唤。
这个游魂已经沉默了许多天了,忽然开口咕哝道:“小白啊,你又痒了吗?”这句话一出口,游魂便似乎醒了过来,嘴里的话语再也止不住了。
光头游魂忽然抬头望向大黑山上的那座白塔,微微偏着头,显得十分苦恼:“为什么觉得小白这个名字有点儿耳熟?”
“耳熟?耳是什么?”游魂下意识里将手伸到自己的耳朵处,但他是游魂,能保有四肢的形状已经难得,哪里还能摸得着耳朵。
“我耳朵到哪里去了?”
“噫?我?我的耳朵?我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我?”
“我是谁?”
“那儿的人为什么要打架?为什么我知道他们是在打架?旁边那些骨头架子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游魂警惕地扫视了四周一眼,活着的时候他就是个表面憨厚,实际上有些阴险的家伙,此时便成了无知无识无情的游魂后,这一点本能却没有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怎么来的?为什么被我摸的这只猫……等等,为什么这个小骨头架子叫猫?”
“我好象对于狗要熟悉一些。”游魂很郑重地点点头,“虽然现在的我还不是很清楚狗应该长什么样子。”
冥间的战斗持续着,大黑山下的群鬼等待继续着,空中的游魂飞舞着,坐在石头上抚摸小猫的游魂还在继续思考。这一思考就不知道思考了多久,虽然很多只有人间存在的事物,因为缺少参照目标,而没有在他的意识里形成完整的概念,但他总算成功地掌握了一些意识领域里的东西。
山中不知岁月,冥间亦不知岁月,游魂就这样孤独地思考着。忽然有一天,他想起了一句诗来:“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游魂叹了口气,从石上站起,很悲哀地说道:“九州分家了……原来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