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在襄阳城东外也就是汉水大回弯内的一座宅院内,把总李盛才正拿着一把带血的刀傲然站在院子当中。
他的脚下散乱倒毙着几具偶而还会抽动两下的尸体。
李盛才没有赶上白马渡之战,估计也不想赶上,事实上他连三分之二的路程都还没走到,前面就已经回撤了。
他算是增援白马渡的步兵里最慢的、也是掉队在最后面的几支队伍之一。
不过往回跑,李盛才和他的人马却出奇的飞快起来,并且一直没有被早就精疲力竭的回撤步兵大队撵上。
与几支同样失魂落魄先跑回来的队伍一样,李盛才没敢去叫已经关闭的西城门,更没敢去等左良玉的大队人马回来一同进城。
他们全都选择了绕城而走,然后发现南门和东门也全都紧紧关闭了。
更要命的是,李盛才本就不多的二百来人经过一番折腾,丢了有差不多近一半。
但此时,李盛才却完全不见白日里的疲惫和惶恐,更不见最初入城无门时的惊惧与不安,反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精神。
只不过,他的目光一直在向上仰,好像在躲避着什么。
李盛才不想去看那些扭曲的人脸,尤其是那个他砍了几刀都没砍断头的家伙,他还在压制着胃里不断往上的翻涌。
虽然内心还没有平静,但他仍故作镇定的对周围士兵和一帮蹲跪在地上的男女们大声叫道:“这就是私通贼军的下场。根据上官军令,通贼者杀,财物全数充做军资,其左右人等一律充军暂供我等差遣,弟兄们好好的搜查,切不可放过一个歹人。”
李盛才的话音一落,周围的士兵们立即再次轰然叫起好来,而那几个一直趴伏在地哭泣的女子也再次大声的哭喊起“冤枉”来。
李盛才的心里本就烦乱,看那几个女人还在不停的叫唤,心中更气。
他突然上前对着其中一个女子的脸就猛扇起来,同时大骂道:“让你喊,让你喊,你这个叛逆。”
被打的女子当即就满脸是血的哭都哭不出来了,其他几个女子也顷刻间吓得不敢再发声。
而李盛才仍不解气,为了进一步震慑,他又让手下士兵将这年轻女子单拽出来并将其衣服全部扒光,然后拿起一根靶子狠狠的抽打,直把那女子打得不住的打滚讨饶。
周围的士兵们全都兴致盎然起来,有人还吹起了口哨,而蹲跪在四周的这宅中的仆人伙计们则彻底的安静了下来,也更加恐惧。
李盛才之前就知道这个宅院,更知道这院子的主人是个商人,是个外来户。
也知道这商人生意做得挺大,并且和衙门里的人关系颇为密切,但与军中并无多少瓜葛。
更关键的是,李盛才知道这商人很阔绰,有马有货,他的小妾和女儿也都很美貌。
在从前,李盛才并没有动这家的胆量,其他人也没有。
而那些比较牛哄哄的将军们则不愿意为些许财物而惹明确亮出了官面背景的人,虽然这里算是城外,但还是有的并不可为。
毕竟这里是湖广承宣布政使司襄阳府的府治所在,衙门里的威力还是强大的,王法也还是有的。
但今天,却成了例外。
白马渡的败战和樊城内的守军猖狂出逃,傻子也知道大事不妙,那些不得入城的小部分军伍自然全成了无头苍蝇,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在城外当乖宝宝是屁股想都知道是不可能的。
最开始,城外的乱军们还只是小范围的抢掠和杀人放火,也基本只针对那些根本不可能在如短暂的时间内有机会入城的普通平民。
毕竟襄阳已经稳定了有些日子,城内更是汇集了十数万大军,军法和国法就在几时辰前还在。
看到真的无人出来约束后,抢掠很快开始愈演愈烈,火光也开始四起。
然后,城外的疯狂很快又影响到了城内,让那些拥挤入城的军将们很多竟后悔不已。
城外面积大、民居多、军队少,抢起来真的好肥!
等左良玉的撤军命令一下,所有的一切更是全变了,抢掠与屠杀彻底变成了一场盛宴。
左良玉以为城门关闭,军令已无法外传。但他却忘了很多将领们还有军队被挡在了城外,并没有全数入城,毕竟不大的襄阳城可装不下那么多军队。
而这些将领们总有一些会想办法去通知还在城外的自己部下做好准备,而混乱之时很多城外军队并没有固定之所,更没有实现集中。
于是,撤军的命令很快就在城外的军队中成了一个大家都知道的秘密。
然后,襄阳城内外的明军各部几乎是“心有灵犀”的一致开始了放开手脚的全面洗劫,就像他们曾经在朱仙镇干过的一样。
刚刚从小半年前的大抢掠中缓过点来的襄阳百姓再次遭了殃,甚至更甚,因为这回官军们已经无所顾忌。
而且,洗劫也很快扩大到了那些基本都有背景的大商人甚至不太显赫的普通士绅们身上,因为普通平民们早就没多少可抢的了。
这些大商人甚至不太显赫的普通士绅,抢了也就抢了、杀了也就杀了,只要今晚一过,别说人没地方找去,就是官府也将落入贼手。
只有不多的豪商们没什么大碍,这倒不是乱军们胆子小,而是这些豪商们大多有大量的护卫兵马并且还常常与军中大将们有着很大干系,真惹不起。
除此之外,绝大多数乱军们倒也保持了点基本的清醒,官员和有功名的读书人他们一般也不会动。
道理更简单,他们并是不抢完了就跑,还要跟着左良玉继续混,而让左良玉知道他们抢了在职官员和他最亲近的读书人,他们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因此襄阳城内的情况也要总体要好上一些,这与显赫的贵人们、官吏及读书人较多有很大关系,当初默认的约定也同样束缚了不少乱军们的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