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荀孝听得喉头哽咽了一下,眼角莹润。
火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偶尔会有火星飞出来,在半空中转瞬即逝。
像极了这片土地上因为连年天灾人祸而消逝的生命。
长久的沉默之后,荀孝开口说:“不来,娘会饿死……”
荀孝并不是第一次在夜里出来了。
但这是他第一次接连数日游荡到深夜,却连半点食物都没有捡到。
照过去那几个月的情况,他们往往能在这条通往陇右道的路上找到许多吃剩被丢弃的食物,一份食物若是匀一匀,能让好几个人一整天都不用挨饿。
想到这儿,荀孝有些难过,又有些庆幸。
难过的是他今天又整整走了一整天,也依旧没能找到食物。
同昌是仅次于陇右道的危险存在,寨子里的长辈们再三叮嘱过,不可以靠近同昌,也不可以靠近陇右道。但他今天若是再带不回去吃的,娘亲和他就要饿上第四天了。
他可以捱,尚在病中的娘亲要怎么捱?
所以他才会求着迅哥儿带自己往南边摸。
而庆幸的是,最终他在绝望之前,遇到了……
仙女……
荀孝的小眼神时不时得瞥一下李照,唇瓣嗫嚅了几下,细声细气地继续说道:“娘病了,病得很重,爹爹需要去良恭那边替人运东西才能换到给娘买药的钱,他一走,娘的食物就是我的责任。”
说这话时,他的背微微佝偻着,背后的肩胛骨凸起。
这个看上去只有十来岁的孩子早熟得令人心疼,他那过分瘦弱的肩膀上,扛着足以将其压垮的沉重责任。
像荀孝这样的孩子比比皆是。
更多的,甚至没可能长到这么大。
丁酉海面无表情的听了一会儿,按着刀起身,目光看向了荀孝来时的方向
远处的草丛抖动了几下,树叶簌簌作响,没多久,从里面探出来两个毛茸茸的脑袋来。他们滴溜溜的眸子眸子转了几转,瞧着站起来的丁酉海后,一个激灵就缩了回去。
“迅哥儿!他们是好人!他们给我了食物,别怕——”
荀孝的声音不大,却已经足够传开了。
下一秒,那草丛里的两个孩子便重新探出了头。两个人十分谨慎,看着荀孝好半天之后,视线落在了荀孝高举着的汤碗上。
隔得远,他们并看不清那碗里有什么,但他们能从荀孝声音里的欢喜听出来,那的确是可以救人性命的事物。
李照侧头,托腮看着那两个想过来又十分犹豫纠结的孩子,便干脆从包袱里又拿了两块饼子出来,抬手朝他们晃了晃,说:“过来吧,人人有份。”
即便是这样,这两个孩子还是没有立刻就动。
“迅哥儿是我的哥哥,他人很好,是他告诉我,这条路上经常会有人丢弃事物,我才有机会来的。”荀孝将手放下来,眯了眯眼睛嗅着汤碗散发出来的香气,似乎只要嗅多几下,就能填饱肚子似的。
“吃吧,我可以送你回家,给你母亲一份。”李照托腮的那只手伸过去推了推汤碗,“只不过不要喝太快,你几天没吃东西了,胃应该虚弱得很。”
吃了。
荀孝无声地张了张嘴,眼泪啪啦一下摔进了汤碗里。
没有吃的,他就给母亲挖草根,摘树叶回去,自己则是跟着迅哥儿去找仙姑要些观音土来蒸一蒸。
吃是可以吃饱的。
但寨子里的长辈们说,吃多了会死。
荀孝很害怕,他不想死,他想等到父亲赚了大钱回来。
肉香味充盈着荀孝的鼻腔,他害怕眼泪会坏了肉汤,便不敢哭了,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将汤碗捧得近了些。
那头那两个警觉的孩子虽然始终提防着丁酉海,却到底是没能抵挡得住食物的诱惑,一小步一小步地朝李照挪过来,脸上有些许惴惴不安。
“小照,远处还有人来了。”丁酉海突然看向了那两个孩子身后,沉着脸说道。
他说这话时,脸色十分凝重。
李照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顺着他目光望去,问:“什么样的人?”
“绝不是什么好人。”丁酉海抬起手腕,宽刀出鞘半寸。
荀孝一听,连忙将汤碗放在膝盖上,随后朝迅哥儿二人招了招手,小声喊道:“快来,迅哥儿,快来!”
黑暗中的确隐藏着人。
月亮一点点隐入云层之中,这偌大的荒林,便只剩李照面前这一点点营火可照明了,四周草丛影影绰绰,能听到轻微的脚步声。
“是……是都崩岭的人吧……”荀孝吓得突然开始打嗝,瞪着大眼睛对李照说道:“您,嗝、,您快跑……都崩岭的人……嗝……吃人!”
那两个孩子听到都崩岭也变了脸色,一下子顾不得其他了,连忙冲到荀孝身前,像个保护着一样,反身将他护在了身后。
“吃人?”李照斜望着那黑暗处,眯了眯眼睛,将手里的饼子分给了两个孩子,随后起身道:“这年头,吃人的人应该是不少的。”
她话音刚落,暗处便已经走出来了十几个彪形大汉,一个个赤裸着上身,身材健壮,满脸凶相。在这年头,能有这种凶煞之气的人,手上的人命必定攥了不少。
“是个小娘们。”
“还有个带刀的,看上去是个硬茬,老大,咱们要不先回?”
“回什么回?老大今天都没逮着嫩肉,这儿眼看着有两块嫩肉加个小娘们,咱们还人多,你怕个怂?”
“别吵了,这个男的看上去不是什么好惹的人,我们先别过去。”
李照耳目惊人,自然也就能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
于是她拍了怕丁酉海的肩膀,嘱咐道:“留一个活口带路就行了,海叔。”
丁酉海抽刀之快,在暗夜中留下了一道银色残影。从月隐到月出左右不过须臾片刻,而这时,他已经横刀掠至这几个壮汉面前了。
“啊——!”
惊恐的嚎叫声撕破了冷清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