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撇嘴,又耐心解释道:“漆金廷的姑娘们都有花名,像什么梓亭、染青、当夏,都是顶好听的花名!我也不能比她们差!”
“你自己取的?”
“不行吗!”
“丹秋不好。”无明认真想了半响,还是摇头如实开口:“我曾见古书上有‘未及上翠微’一句,意蕴极美,小秋姑娘不妨取‘微’字为名,如此可好?”
“哪本古书?”
“呃……”
无明楞了楞,一时呆住了,自患有心疾以来,他耳畔便莫名多出一些声音,记忆也乱得像一捆柴麻。
那句话究竟是出自哪本古书?
突然之间,就连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嗬!还古书,你就给姑娘我使劲编吧!”小秋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好看的眼珠子泛起死鱼的白:“我就要丹秋,我花了好大心思想出来的,你不许说不好听!”
“对不起。”
“还不是没钱!”小秋哀叹一声。
“没钱?”
“要是有钱的话,我叫狗剩,都没人敢说不好听!”小秋冷笑了起来:“昨天城里的张老爷来漆金廷耍子,他全名张大有,就这傻名字,还是被妈妈们夸得天花乱坠,那奉承话,我这脸皮都不好意思去听!”
“……我不是这意思。”无明忽得有些无力,他从未和一个女人这样独处过,也从未想过,女人会是这样的难缠。
小秋扬起下巴哼哼了两声,不置可否。
从池塘掠过的熏风轻轻飘过竹林,在风中的脂粉香气里,无明呆呆昂起头,假山上的小秋却并不理他,只当做没看见。
他想,自己或许真的说错话了……
“小秋姑娘,我……”此刻,腰间的传信玉圭忽然一亮,让无明猛得神色一肃,未尽的话语也停在喉头。
“你怎么了?”小秋忍不住开口。
“老师有事喊我,我要走了。”
“去吧,滚!”
无明犹豫了片刻,还是合十一礼,转身大步离去。
嘭!
一个果核裹着风声砸过来,它在泥地里砸出深深的印痕,然后咕噜噜滚到了无明脚边。
“小秋姑娘?”
“喂!你的心疾好了吗?”
“好多了,只是痛起来的时候,会听到很多奇怪的声音,好像我突然就不是我了。”无明笑了起来:“老师说我是禅法不精,胡思乱想。”
“什么狗屁,就是当和尚吃素吃多了,没见着油荤!”
她一直以为,无明只是个普通和尚。
小秋嘟囔了一声,从荷包里掏出个药瓶,朝无明用力扔了出去:“这是城西魏大夫的丹药,大家都说吃了它百病不生,本姑娘好心送给你的,可别糟蹋了!”
很粗浅的药香,只是几种草药胡乱杂糅的东西,无明还来不及道谢,就见假山上那个小小的人影冲自己招招手,滋溜就蹿了下去,跳出了后院。
她跑得飞快,就像一只欢快的野猫,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四下无人。
空旷处。
无明低下头笑了笑,他一步跨出,身形瞬息横渡了数千里之遥。
……
……
金刚寺,阇黎崖头。
面容木然的中年僧人负手在后,沉默凝视着崖下那一派浩浩荡荡的百里大泽,如同一尊坚忍而森然的岩雕。
突然,他眼神微微一动。
在其身后,无明双手撕破虚空,从幽邃里走了出来。
“老师。”无明对广慧深深叩首:“弟子来迟了。”
“方丈召集诸僧在大明殿议事,只缺你我了,走吧。”广慧淡淡开口:“无明,我让你去山下妓院里学骷髅白骨观,成效如何?”
“颇有所得。”
“有得就好!”广慧冷笑一声:“缘起自无常,恒于两心之间,我对你期许颇高,是要你证无上菩提的!可别因为区区男女之事,就误了我的好栽培!”
“弟子不敢!”
“还有下山一事,我需与你先说道一二。”广慧转身开口:“出门要遮掩身份,你‘无明’这法号,便不能明目张胆了,暂用个俗名吧。”
“弟子请老师赐名。”
“这等小事也要辛劳我,你学得什么禅!”
“那就……”
无明缩了缩脖子,突然灵光一线,微笑开口道:
“那弟子,就叫白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