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招呼了一声后,当即转身入内直奔后院,在伯父崔知礼的亲自指导下,脱下身上适才的迎宾礼服,复又换上一套有白鹿皮所制顶冠的服饰,外出见客。
因来客太多,崔破只匆匆一番周遍见礼,也是化掉了许多时光。当下更不敢有半分耽搁,再回后院,一边抱怨着:“行个冠礼怎么跟走时装秀一样”,一边再次换装,直到这一身玄麻礼服上身,崔大人方才重重吁出一口气去,心下道“总算不用再换了!”
周人行冠礼,讲究的是“三加弥尊,逾其志也!”,是以礼仪之间需三次更换不同颜色和材质的顶冠,与之配套的也自然有三套不同的礼服,只是换上这第三套服饰后,却是不予带冠,而是有书童涤诗捧了,紧随着崔知礼往正堂设立香案处行去。
黑发飘飘的崔破来到正堂,先拜天地、再面北拜过君王,复又三拜列位先祖后,方才端坐堂中胡凳,任由手持剃刀的崔知礼为其去掉额间、面上及颈后茸发。待这最后一刀落定,只听入门处蓦然响起九响静殿鞭声,随即便是一声尖利的唱礼声:“皇帝陛下到!文武百官并一应人等拜迎!”
一声唱礼刚毕,在满堂宾客山崩海啸般的万岁声中,便装九龙常服打扮的天子李适虚扶着须发皆白的郭老令公缓缓入内。
扶定汾阳王坐定之后,李适方才哈哈一笑道:“众卿平身!今日朕也是同来观礼的,众卿无须拘礼”
众人重新落座,案上燃香亦尽,直见那礼部专任赞礼官悠长平和的朗声唱礼道:“吉时已到,行冠礼!”
众目睽睽之下,一身玄色古服打扮的崔知礼缓缓上前,先拈香三拜,口中长吟出一串骈四骊六的文字后,方才沉步行至拜伏于地的崔破身后,缓缓将他那披散的黑发挽起,随后为之带上涤诗手捧托盘中的远游冠。
随后,崔破复又重拜天地、君王、及列祖牌位,再拜过伯父崔知礼及满眼盈泪的母亲崔卢氏后,方才更向众宾客拱手为礼,而一应来宾除天子及诸位长辈外,也皆是起身拱手对礼,至此,于礼仪之上,早已是五品官职的翰林承旨大人方才正式“成人”。
冠礼之后,当请观礼宾客中名望最尊者为行礼人赐字,这满堂宾客更有何人能更尊于天子陛下?李适虽一再谦让郭老令公,但是素重进退之道的太尉大人又岂会如此僭越?
古人取字当与其名之用字有相关或相反之意,当日崔破生时,正值安史乱中,其父因感于刀兵四起、山河破碎,遂为其取名为“破”,李适既决定前来观礼之时,便早已思量的妥当,推让一番后,微微一笑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崔卿家这字就取‘复立’二字如何?”
“崔破崔复立,好字啊!真是好字,陛下真不愧有魁星天子之名,实至名归,端的是实至名归!”皇帝金口一开,满堂自然是啧啧称赞不绝,崔破也是再拜谢过,至此,崔复立大人的加冠之礼才算正式结束。
随后,自然是诸般水陆珍馐如流水般奉上,而轻歌曼舞楼中的众伶人们也是或调弦、或轻歌的于三处高台上买力表演,以娱宾客。天子及郭老令公等身份尊贵之人,自然是被延至别侧布置一新的偏厅接待,崔破先至此处敬酒过后,复又出外一番巡行礼敬。
这一番热闹自不需细表,直到弦月初升,扰攘了一天的崔府方才渐归于寂静,崔破因自幼丧父,是以此时陪他同于府门处送客的却是伯父崔知礼了。
“既带上了‘远游冠’,崔卿可有远游之意?”崔破边在心中细细寻思适才恭送天子时,李适这句话中的真意,边手中行礼不绝的与众作别。
“今日实是是太过于劳碌伯父了,现宾客尽去,且由侄儿送伯父回房休憩如何?”安然送走最后一位宾客,崔破向身侧的崔知礼道。
孰知崔知礼闻言却并不接话,只是转身向内行去,浑然不知他如何这般模样的崔破也只能随后跟随相送。
眼见将至崔知礼宿处,却听这位素来不苟言笑的一族之长黯然长叹后,转身递过一物于崔破后道:“尔师叶法持真人与老夫同日抵京,因不堪吵闹是以并不曾到此,现居于崇唐观中。”言说至此,他复又抬脚向房中行去,只是堪堪走到门口时,方才蓦然顿住脚步,背身幽幽道:“思容也随了观主一并抵京,这苦命的孩子,此事……哎!……”下一刻,不知更该如何言说的崔知礼又是一声长叹,径自入房而去。
而此时的崔破,恍然傻了一般,只是借着淡淡的的月色,看着手中那一支散发着淡淡幽香的乌木花簪,一时间,往日定州旧事如这无所不至的白月光般,带着淡淡的朦胧流泻而来,就连院中树上那凄厉的秋蝉鸣叫,似乎也化为了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声声:“表哥、表哥”的呢喃!
“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也不知时光过了多久,只到涤诗那一声紧过一声的呼唤传来,方才惊醒了无声伫立的崔破,小心的将手中花簪纳入怀中后,他才微微抽动着嘴角应声而去,而在他身后房中,更隐隐传出一声苍老悠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