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窍要本就是意料中事,此时更吸引他的反而却是这样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何以会用如此手段到了自己府中,目的又是何在?
对于崔破说出自己的来历,李清臣浑不为意,略略一收脚下的步伐,淡淡说出一句使此间主人愕然定住的话语道:“仆所前来却是要投奔崔公子的。”
“我年不及弱冠,官不过六品,又那里能得先生如此国士言‘投奔’二字?再者李先生花费如此大心机,所求者是为何物也请一并告知如何?”怔怔了半晌后,崔破方才强压下心头波涛开言问道。
“崔大人年龄虽小,然则雄心不小,行事之手段更是甚合仆之胃口,此乃宾主相得之缘,最是难得!至于官小嘛!崔公子的家世及人脉足以补其不足,慢慢升上去也就是了。”李伯元不以为意的淡淡一笑,随后却是蓦然一肃面容,语带恨声说道:“至于我所求者却是要待崔公子一朝主政之后,为我击破回鹘”
“噢!李先生与回鹘有深仇?”见状,崔破跟上追问一句道。
不待李清臣回答,却听远处隐隐传来涤诗急促的喊叫声:“公子,公子你在那里?”
“仆今日所言之事还清崔公子好好思量才是”闻听涤诗的叫喊,那李清臣淡淡丢下这样一句话后,几步间已是绕过左侧一丛花树,不见了身影。
心下疑虑重重的崔破又盯着他消失的花树看了片刻,方才扭过头来对已是跑到身边的涤诗皱眉道:“看你急急慌慌的样子,能成的了什么气候!说,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又有谁惹恼公子了?”涤诗脑海中先是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后,才开口说道:“伯老爷派人来请公子过府一叙,夫人怕是有什么急事,所以谴我来尽快找到公子……”涤诗还待解释,早见自家公子已是迈步向前厅而去,忙住了口随后跟上。
崔破回前厅与等候的菁若招呼了一声后,便转向书房拿过罗仪那份条陈纳入怀中,带着涤诗随了崔四书往通义坊而去。
一路行来,常见有诸色人等在街边遥遥向端坐马上的崔四书拱手为礼,而崔四书也只是略一挥手便算还礼,及至到得装饰一新、更添了许多礼器的崔宅,自门房直排到宅前街上的长长各色官员队伍更是让崔破感慨不已。
随着一路被人口呼“四爷”不止的崔四书进了内宅书房,崔破也不惊扰正手捧一份奏折观阅的族伯,自寻了一张胡凳坐下等候。
“皇上有意让你入门下省帮办?”约等了半柱香的功夫,崔佑甫放下手中折子,侧身向崔破问道。
“是”崔破恭谨答了一声后,乃将今日含元殿东栖凤阁晤对情形又一一说了一遍。
凝神听族侄细细说完,崔佑甫并不接言,却是在崔破疑惑的眼神中缓缓站起,负手向轩窗处站定。
崔破固然是心下疑惑,然则崔佑甫又何尝不是?也不过月余之前,正是在这间书房之中,当今的天子陛下亲自导演了“屏风”一幕,对自己这位族侄的猜忌之意可谓是昭然若揭,在其任职地方不到一载之时,便匆匆将其调回京中以文职授官,自然也是缘自于此。为何不过短短时日之内竟然会有如此变化?
回身再细细问了一遍今日奏对时候皇帝的表情、语气,以他与太子十余年相处之经验竟是毫无发现其中有那怕是半丝阴谋的气息,这个发现只让他心中更是迷惑不已。
“难道皇上的猜忌之心尽皆冰消了不成?”喃喃自语了一句后,对李适了解甚深的崔佑甫又是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苦思不得其解之下,他也只能将近日发生之事一一梳理,以期能找到其中关节所在。
毕竟是宦海沉浮数十年,细细思虑之间,崔佑甫已是抓住了问题的核心所在,二人之间此前唯一的一次接触便是晨间的大朝会,也正是在此次大朝会上皇帝不耐自己等人的隐忍调和之策而点名让崔破陈奏。而自己这位侄子倒也没有让陛下失望,一个契合上意的进言使皇帝得以对四镇稍施颜色亦不用背上“不善纳谏”的恶名,随后就有了此次栖凤阁觐见,亦有了这样一个入政事堂帮办的敕命。
想通这一点后,又有一个新的问题蓦然浮出脑海:“皇上此举是对崔破的奖励还是对自己这等老臣保守稳健的不满,而想要提拔新人,一变朝堂中的风气呢?”
无奈信息太少,崔佑甫纵然是从政年久日深,亦无法从其中找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只是当他再扭头看向自己那个正端坐胡凳上的族侄时,不能遏止的自心中浮现出愈来愈重的担忧。一个急切思治的皇帝;一个行事少有顾忌、入仕不过一年的少年臣子,如此的结合又将已是危机四伏的大唐带向何方?新皇登基之前与自己等人相约“隐忍”的誓言又能坚持多久呢?这个个问题直如同一座座大山一般压的他心中透不过气来。
“伯父,伯父”却是崔破见崔佑甫一句话问过之后,便愣愣出神,随后转身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含义深远,乃发声轻轻唤道。
崔佑甫应声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疑问,缓缓坐定后道:“门下省位列三省,依你这般资历能入其中帮办实在是莫大的机缘,只是此乃朝廷政务军机重地,容不得你再肆意放纵,总需持身谨慎才是。再则,你所帮办者乃是对朝臣之奏章有先审之权的给事中一职,更需牢记一个‘密’字才是。万言万当,莫如一缄,莫要因言招祸才是”言至此处,崔相公微微一顿,续又言道:“现时,门下省侍中虽有两人,然则主事者却是张镒张大人,其人与老夫素来不合,难保不会发作在你的身上,于这一点上你更需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