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骑人马不下二十余万,浩浩荡荡杀奔邺郡而来。
一路之上,唐军连战连捷,在获嘉、卫州、愁思冈等地连破燕军,斩杀燕军数万,田承嗣、崔乾佑、安太清等各自带伤,狼狈逃回邺城坚守不出。
事实上,促使天子李亨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也很简单——“归义王”史思明不仅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平叛作为,反而还狠狠地扇了大唐朝廷一记响亮的耳光!
范阳节度副使邬承恩是当年平卢兵马使邬知义的儿子,安禄山造反以后,身为信都太守的他举郡投降史思明,而史思明也对他善待有加,算是全了故人的情分。后来,邬承恩因劝说史思明归唐有功,便在李光弼的举荐下被封为范阳节度副使。
李光弼曾对他言明成破厉害,说服他替朝廷留意史思明的一举一动。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节度副使不过是个虚名,范阳军政全部在史思明手中,而一旦将来史思明再度造反,自己又能及时协助朝廷铲除祸乱的话,那么定然会立下不世之功,从而登上自己父亲邬知义穷极一生也没能获得的“节度使”的宝座。于是,他欣然接受了李光弼的提议。
然而,邬承恩性格的粗疏却是李光弼始料未及的,他不仅没有“暗中留意”,反而到处散财邀买人心,甚至还乔装改扮做女眷进入军营,去联络一些从前父亲邬知义麾下的旧部。这位节度副使的过分活跃很快就引起了史思明的注意,他略施小计,找了个借口将邬承恩的小儿子招致范阳,又从“捉生将”中挑出两个机警的手下伏在床底偷听他们父子的谈话。
对此浑然不觉的邬承恩当晚多喝了几杯,便向儿子吹嘘了起来。
当他说完“吾受命除此逆胡,当以吾为节度使”一句后,床下两位武艺高强的“捉生将”发了一声喊,如两条蝮蛇般蹿了出来,只一两招就将这对父子双双打翻在地,随后便吹响了骨哨……
尖锐的哨声在深夜中传出了很远,还没等院中的侍卫们反应过来,史思明已经亲自带人径直闯了进来,他们从邬承恩的行李中搜出了一份李光弼手书的密令和一张天子颁发的丹书铁券,另外,还有一份名单,上面开列的都是史思明的亲信将领们的名字……。
史思明瞪着他狼一样的眼睛恶狠狠地问道:“邬承恩,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竟敢做下这种勾当害我?”
跪在地上,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邬承恩颤声告饶道:“大帅饶命!大帅饶命!这……这都是李光弼逼我的!”
史思明啐了他一口,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骂道:“他逼你,你就答应吗?”也不再多说,旋即召集了麾下众将,又将此事当众宣讲了一遍,听得这群骄兵悍将群情激奋,纷纷拔出刀剑要将邬承恩碎尸万段。
史思明当着众人的面向西跪拜道:“臣以十三万众降朝廷,何负陛下,而欲杀臣!”俨然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忠直臣子的形象。这下反而惹得众人更加愤愤不平,早有粗鲁的将校大声咒骂天子无信,朝廷无情,在场所有人都觉得照这样下去,大家不是被朝廷当做刀枪使而白白牺牲,就是将来火拼了安庆绪之后再被卸磨杀驴。
史思明见火候到了,便将邬承恩父子当众杖杀,还诛杀了与他过从甚密的两百余人。他余怒未消,又公然将此事写成表章上奏朝廷,将矛头直指自己的老对头李光弼,文中言明,“若陛下不为臣诛光弼,臣当自引兵就太原诛之”已是颇为大不敬之辞了。
他本想欣赏一下这道表章递上去以后,天子李亨会是怎样一幅尴尬的嘴脸。以他的揣测,朝廷怎么不得象征性的申斥一下李光弼或者做些补偿?
岂料,这位堪称“用兵高手”的枭雄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跟那些远在长安庙堂之中的惯于耍弄权术的“政治高手”们相比,在“厚黑”这项能力上有着多么悬殊的差距。
天子李亨又派了个中使宦官前来宣慰,并发来一道手谕,竟然还是催促史思明出兵,到了文末,才不痛不痒的安抚了几句,轻轻巧巧地将黑锅甩了出去——“此非朝廷与光弼之意,皆承恩所为,杀之甚善”云云,仿佛这件事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似乎还隐隐有揶揄他堂堂一镇节度使竟然如此小题大做,稍显器量不足的意思。
史思明看了这封直如顽童抵赖般口气的圣谕,几乎要气得发疯,他三把两把将它撕了个粉碎,骂道:“老子打了这么多年仗,也算有些阅历。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倒是第一次见识!”
至此,他才终于看清楚,那天子李亨看似颟顸迂腐,实则从头到尾就没真正相信过自己。不管将来自己是火拼了安庆绪也好,还是按兵不动耗在范阳也罢,结果都是要被从这个位置上拿下来,能跟当年的王忠嗣一样贬官都算是好的,弄不好就要如皇甫惟明、安思顺一样被赐死,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可能,而当初所谓贬黜张镐等人的行为,也不过只是为了麻痹自己的手段而已!
想到这里,史思明已冒了一头冷汗!他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实则早在人家的盘算之中了,他也不由得暗自庆幸,要不是邬承恩粗陋蠢笨,早早露了马脚的话,等再耗一段时间,朝廷剿灭了安庆绪之后缓过手来对付自己,那后果才是不堪设想。
所以,当山穷水尽的安庆绪派人来范阳求救,并声言愿意将“大燕皇帝”的宝座相让的时候,史思明就毫不犹疑地答应了。
范阳城头又一次飘扬起大燕的旗号,大唐“归义王”再次摇身一变成了大燕的“大圣燕王”,史思明再次叛唐!他扬言要尽起麾下十三万大军抄袭唐军后路,并以“金翅大鹏”李归仁为先锋,率马步精锐一万进军来救邺城。
而此时的安庆绪,早已身处“水深火热”之中,邺城之内已水深数尺,城中井眼、泉眼全都“咕嘟嘟”地向外涌着浑浊的脏水,不少房屋、墙垣都已坍塌,士卒、百姓只得在一些地势较高的地方搭建窝棚居住,所余不多的粮食也已经发霉,城中老鼠的身价再次暴涨,亦如当年南阳城中一样,又被炒出了“天价”。
范阳救兵将至的消息却犹如一剂强心剂,使得安庆绪君臣们仍能咬牙坚持下去。他们也都知道现在已不比从前,如今的“大燕”国势衰微,与穷寇无异,如果城破,所有人必将被朝廷毫不留情地诛杀!况且现在城外以是洪水滔天,就是想出城投降也已经出不去了。
安庆绪更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整日团团乱转,一会儿手指北方范阳的方向大骂史思明磨磨蹭蹭,非要等自己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后才来捡现成的便宜;一会儿又仆伏在地痛哭流涕的祈求“太上皇”安禄山显灵庇护,仿佛完全忘记了当年还是自己亲手送他早登“极乐世界”的。
然而,他却万万没有想到,真正“保佑”他的既不是活着的史思明,也不是死了的安禄山,却正是远在长安的天子李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