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十月乙酉,未初二刻。
长安,万年县,宣阳坊北曲。
张翊均感觉到自己的腰包被人碰了一下,俯眼看去,发现自己的钱囊上竟多了一道划痕。张翊均瞬间警觉了起来,将目光投向身后以及身侧。
经过这数日查案的折腾,张翊均差点忘了这仍肆虐于西都的窃贼。所幸他从首次中招后,便特意在钱囊内衬了一层铜鎓,外罩熟牛皮。因而方才贼人的那一划只是将熟牛皮割破,内里铜鎓完好无损。不然,张翊均难免重现那日被划了钱囊后无钱结账的尴尬境地。
“对了……”张翊均压低了些声音,忙向李商隐提醒道:“看好钱囊!”
李商隐被这么一问,立时明晰张翊均言下之意,他匆忙向腰间一望,身子却忍不住一颤,忍不住惊呼一声:“噫!”
不是吧……张翊均看李商隐的表情,已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他连忙示意李商隐噤声,借着坐直身子的空当环视片刻。他明白记得自己在这间餐摊坐下就餐之前钱囊仍是完好无损的,而自己坐的位置紧挨着餐铺入口,时至未初,往来就餐的已很少,方才也少有人出入。
如此说来,窃贼仍在餐铺内?
张翊均的视线最后越过李商隐的左肩头望有须臾,末了又收回目光。
“吃完了吗?”
“呃……吃是吃完了,可是……”李商隐懊恼不已,自己钱囊里不单钱缗被盗,连新做的名刺也一并被取走,他属实想不通一窃贼为何也要窃别人的名刺。
“走!”张翊均不动声色地在餐几上留了一把钱缗,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李商隐本有些不解,但他见张翊均的神情云淡风轻,便不再多言,跟着一并起身,往店外牵马离去。
那人身子刚从巷角露出来,余光猛见里巷内伸出一双手,瞬息之间揪住了自己的衣领。那人不及反应,便被拽了进去,身子随后被粗暴地撞在了青砖墙上,墙面突起的砖块咯得他“哎呦”惨嚎一声。
“莫动粗、莫动粗!”那人嗓音沙哑道。
张翊均用胳膊肘抵着此人的脖子,定睛望过去,眉头不由一皱。
出乎他和李商隐的意料,这人长相同满城张贴的悬赏告示上所画之人大相径庭。眼前的这人是个蓄有山羊胡的老头,年岁约莫六十上下,头顶一褐色佩巾幞头,身着花袍,腰束牛皮带,其上挂着的一斜布囊还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左看右看,怎么也想象不到,此人竟是窃贼。难怪官府抓了这么久都没找到线索,是范围根本就不对。
李商隐见老头被按得动弹不得,便将那布囊一把扯下来,束口撑开后,里面不出所料,尽是钱缗和名刺。
李商隐在里面摸了一阵,掏出一方竹制名刺,眼前悠然一亮——那正是他方才被盗的名刺。
这下基本错不了了!
李商隐看着被张翊均死死按在青砖墙面上的老头,奇道:“翊均兄,你刚刚怎么知道这厮会跟过来?”
“某不知道……”
“哦……”
张翊均说的是实话,他见窃贼没能在自己这边得手,便故意在餐几上留了远远超出饭钱的钱缗,一为嘲讽,二为试探。但他也没想到此计居然成了,而且竟然真的会有窃贼会不甘心到要冒着被擒的风险尾随过来。
“窃者当罪,应将这厮即刻扭送万年县衙……”李商隐怨毒地道,他初到长安西市时因盘缠被偷造成他被迫流落街头大半日的经历,仍然历历在目。
老头一听扭送官府,吓得顿时膝盖一软,但因张翊均的胳膊肘抵在喉咙下方,他也跪不下去。
张翊均盯着老者一双眯缝眼半晌,这人生得一副憨厚面相,实在不像是自己心目中的惯犯窃贼的模样,便确认似的问道:“你便是那伙盗窃全长安城的窃贼团伙的一员?”
老者一脸狐疑,他浓眉皱起,宽厚大手轻抚着山羊胡子,像是没听懂似的疑惑道:“盗……盗窃?!盗贼团伙?什么意思?”
“装傻!”李商隐怒道,转而向张翊均建议起来:“义山看还是送到县衙吧,若真非窃贼,一审便知……”
“误会误会!”老者这回像是听懂了,急得连连央求:“小老不是什么窃贼,这都是误会!”
张翊均和李商隐面面相觑,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张翊均问道:“足下姓甚名谁?”
这老者自称名叫吴世良,是京兆万年县人,从祖辈便迁居西都,一直在经营绢马生意,小有资产,家就住在这宣阳坊里。
张翊均听了这自称吴世良的老头的叙述,目光又不由得再在他身上扫了扫,华贵的花衣袍服、佩巾幞头、云履靴……确是一副豪商扮相,看来此人自述小有资产应是真的。
张翊均松开胳膊肘,转而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