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小在宫中长大,向来谨言慎行,见苏辂这般表现也没贸然开口劝慰,只觉得这少年与旁人不大一样。
“李兄,你听说过螳臂当车吗?”苏辂慢腾腾地走出一段路,忽然开口问道。
李宪犹豫片刻,点头说道:“听过。”
小小螳螂,不自量力,非要举起手臂想阻挡车轮前进。
这个典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苏辂说道:“这本是《庄子》中的典故,后来《淮南子》与《韩诗外传》续写了一段,说是齐庄公出猎遇到螳螂举起手臂阻挡他的去路,车上的齐庄公好奇地问‘这是什么虫子’,赶车的人说它是不自量力的虫子。齐庄公夸道‘如果它是人的话,必然是个勇士’,所以他让赶车的人绕开虫子往前走,天下勇武之士听说了此事,纷纷来投奔齐庄公,愿为齐庄公抛头颅洒热血。”
李宪只粗浅地读过些书,旁的却是不曾读过,自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后续。
李宪望向苏辂。
苏辂没再说话。
当官不是真的打工,这个老板不行就换另一个。
天底下只有那么一个老板,谁都不能保证他会是齐庄公,或者说,他会一直是齐庄公。
别说讲究皇权至上的古代了,就算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又能有多少人保证自己不会迷失在权利漩涡之中?
苏辂扪心自问,他自己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保证。
这前路未明的情况下,得有多么强大的意志才能站到整个时代的对立面当“螳螂”?
苏辂跟着李宪转了个弯,却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健步走来。
竟是早前见过的王安石。
“王先生。”苏辂喊道。
王安石也瞧见苏辂了,他向来不苟言笑,不过见到儿子的同窗,又是个杜甫同好,他难得地和颜悦色起来:“你这是去做什么?”
苏辂说道:“去了太医局一趟。”
王安石见他面色不太好,关心地问:“可是有什么不适?”
“不是,我好得很。”苏辂把林亿等人要他校对题目的事囫囵着与王安石说了,表情十分自然,一点都不像在摆显自己的能耐。
王安石听了只觉这小孩果真有聪明,也就比他儿子差那么一点点。
王安石夸道:“看来你于算术一道上有些天赋,我与苏子容可是同年,他是我们这批人中最擅此道的。”
苏辂臭屁地道:“略懂略懂。”
王安石乐了,回去办公时还觉得这小子挺有趣。
苏辂别过王安石,继续踱着步子往回走,心里头盘算着要不要多刷刷王安石的好感度。
要论这个时代谁敢当螳螂,王安石恐怕是最莽的那只。
他还小,他小小的肩膀承受不了太多重量,但王安石可以!
可惜大佬们不是提线木偶。
尤其眼前这位拗相公王安石,绝不会是轻易受人影响的存在。
难啊。
苏辂忧愁地走回资善堂,一眼便瞧见赵仲鍼正在揭食盒盖子。
这小子动作流畅,神色自然,毫不心虚!
显见是个惯犯了!
苏辂顾不得继续忧国忧民,立刻冲上去指控他们的可耻罪行:“好哇,这下被我逮着了吧,你俩居然背着我偷吃!”
赵仲鍼好脾气地解释:“没有的事,我们远远看到你回来了才准备摆出来一起吃。”
苏辂看食盒里的点心一个不少,才满意地点点头,没事人一样坐下跟赵仲鍼两人一起享用美味茶点,丝毫没有冤枉了好兄弟的羞惭。
赵仲鍼和王雱能怎么办,当然是随他去了。
另一边,许太医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二日一早赶到陈州。
陈州暮春的清晨笼罩着淡淡薄雾,沾湿了本该带来暖意的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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