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么,原来我们常常站在太平郡后山上,看见云层中的那些黑影,不是错觉,它们是仙家渡船!这个困扰了我们十几年的问题,终于在那天找到了答案。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将那种问题得到解答的喜悦分享给你和怀仁。”
“可惜你们都不在我身边。无人分享喜悦的我,就只好怀揣着遗憾的心情,登上仙家渡船,去那远方,离你们越远,你们就越安全,我也越安心。”
“然后我来到了桃夭州,这里与仓庚州之间,还相隔着一个蒹葭州。哪怕是乘坐仙家渡船,都需要持续不断地飞行一个半月,这还是速度快的仙家渡船,若是慢一些的,得再天上飞两三个月呢。我想,现在的我,应该已经离你们足够远了吧?”
“我在不夜山,看见了好多以前从没见过的花花草草,飞鸟鱼虫,而且此前还在仙家渡船的垂钓台上,钓上了一只金甲龟,听人说很值钱的样子,我把它卖了,换了不少神仙钱,所以现在的生活还算过得去,不必为我担心。”
“不知不觉,信纸就快写满了,其实我还有好多话想说,看来要留到下次了!”
“写了这么多,其实我就只想告诉你,我很想念你······和怀仁。”
“我现在过得很好,希望你也能过得好。”
看完书信之后,扎着马尾辫的少女,如今脸上,英气暂时胜过了秀气,只是看完书信之后,有些恼火。
一封信,喊了三次绰号,连一次名字都没叫过,本来看见他对当时那件事的解释,陆知行很高兴,看到他在信上说不是有意瞒自己的时候,这份喜悦便更添一分。
只是联想到这家伙通篇喊了自己三次绰号,连一次名字都没称呼过,反倒是经常在语句后面,拖了个无关紧要的“怀仁”。
怎么,是觉得如这样画蛇添足一番,自己就瞧不出他那点小心思了?
少女冷笑一声,谁要为你担心了?
可是她最终还是又拿起书信,再端详了一边。
一如那个写信之时,思量复思量的少年。
读信的少女,同样格外认真。
已经坐在别苑中,荡着秋千,不知道反复看了多少遍书信后,少女的神色,柔和了许多。
最后一遍读完书信,她怔怔出神,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傻子。”
————
道玄书院,收到一封来自桃夭州的书信。
当先生带着一柄袖珍飞剑,走到李怀仁面前时,少年还不敢相信。
桃夭州来的?他就不认识桃夭州的人!
从小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头跑出郡守府,带着小书童,翻过几条长街,走上一千零一步,到陆府,找那陆家小姐。然后三人通常会跑去太平郡后山,陆府那位车夫,宋叔叔,经常给三人打掩护。
“李怀仁,有你的书信。”一位温文儒雅的老先生,头戴方巾,手持雨伞,身旁跟着一柄袖珍飞剑。
“真是给我的信?”少年再次确认一遍。
那位先生,笑着点头,轻轻以食指隔空“牵引”一番,将那袖珍飞剑轻轻摆弄到学生面前,随后又并拢食指中指,做一个指尖夹物的姿态,往上一提,瞬间就从飞剑剑腹中,提起一封书信。
这位先生,瞥了眼人来人往的书院走廊,随手将手中雨伞递给少年,笑容和煦,说道:“这边太聒噪了,找个僻静处,慢慢看吧。”
李怀仁接过雨伞和书信,以一个颇为滑稽的姿势朝先生作揖一礼,之后快步跑出廊道,去那人烟稀少的书院池塘。
少年腰悬一枚玉牌,篆文“修齐治平”,轻靠在池塘边凉亭中,墙角一支梅花,散发淡淡香气。
李怀仁小心翼翼地翻起书信的皱褶。
“少爷亲启。”
只看前四个字,李怀仁顿时如遭雷击。
这世上,如今只会有一个人如此称呼自己。
郡守府上,那些婢女,杂役,管家,全都死得干干净净,死在那场红莲业火中,替一座太平书院陪葬去了。
太平郡十万人,仅仅四人生还。
而四人之中,那个唯一会称呼自己少爷的人,只有李子衿。
早已经不是少爷,更没有把自己当做少爷的李怀仁,目光迅速下移,望向信上正文。
“云霞山一别,许久未联系,近来学会了飞剑传信,便与你试试。”
“前些日子听闻你去了道玄书院,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在离开云霞山时,我便踏上了修行之路,虽然如今境界低微,天资平平,不过勤勉修行,未来依旧可期。”
“身为少爷,你还是好好念书,报仇这种脏活累活,还得交给下人去做。”
“本来打算只言片语草草结束这封信,不过考虑到你那少爷脾气,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李怀仁,你要忍。”
“勿念。”
就这么点儿?
李怀仁目瞪口呆地望向最下方的署名,的确是李子衿没错。
这家伙······
李怀仁呸了句,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忍个屁!”
少年当场就把那封看完后让人憋屈的信扔进了池塘中,转身就走。
只是没走出去几步,他又咬牙切齿地跑回来,然后在短暂的犹豫之后,纵身一跃,跳入池塘之中,将那封书信捞起,轻轻放在凉亭内的石桌上,等待风干,好让他带回去好生保存着。
那位先生屈指一弹,轻轻推开袖珍飞剑,站在远处,遥遥望向凉亭中没精打采的李怀仁。
先生未带伞,然而纵然倾盆大雨落下,那些雨水却又在即将触碰到这位先生的头发和身子时,自行滑落两侧,那些掉落在先生脚边的雨水,更是溅不起半点水花,如同泥牛入海,古井不波。
在倾盆大雨中双手负后的先生,腰悬一枚玉牌。
玉牌篆文,“上善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