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户们回去了。
他们感觉没有亏,毕竟知县面子上也很过不去。
知县却觉着他们亏了。
“某真是猪油蒙了心。”知县卷着绿袍找一个车辕靠着只说道。
朱文笑着道:“县尊以君子心猜度那些富户而已。”
这话让知县心里好受了许多。
他问道:“你家主人可在?”
朱文道:“因与王氏粮行颇有龃龉,因此不愿使县尊为难,正在远处等待。”
知县忽笑道:“李大郎岂是如此胆怯人,”他本要叫朱文去叫,转念心下想了,“李大已是寨主,看他与童贯颇有交情,想必入流也是容易事情。且此人既与经略安抚使有交情,又与那些将门子往来跟频繁,慕容彦达这等贵戚也是他朋友,我且低头一番又有何妨?何况平凉县衙区区几年里竟折却好几个县尊,若要在这里立足,须不可与这等奢遮人物交恶,让他一让又何妨?”想到这,知县起身道,“正该见一见李大郎。”
朱文心下一笑,文人便是这样色厉内荏。
“县尊请。”朱文在前头带着路,顺口又说道,“我家郎君虽无出身,也是张先生的学生,立寨之后定拜师,还请县尊捎带,必定整洁衣裳才来相见。”
又是一个惹不起的人物。
知县心下苦笑,早知有这样的人物了何必又生生来招惹他?
李寇并没有落了知县的面子,见他过来便也起身整理衣衫,走出人群以周三郎教的礼仪,工工整整先长揖,唱喏道:“县尊到来,不敢远迎,失礼失礼。”
知县忙也长揖,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必如此,但这人是张泰的弟子,那便私下里有值得他这样的身份,口中道:“侥幸,侥幸,不是亲眼所见,为那等奸邪小人蒙骗了。”
李寇笑着道:“县尊以君子之心度之,那等人物常谓君子可欺之以方,猝不及防下,吃他们蒙蔽也是常理,洒家也吃这些人的暗亏,百万钱的琉璃盏,十几万便卖给了人,至今尚且没个法子讨还公道。”
知县心里欢喜,这面子给的很足了。
“是极,是极。”知县假意埋怨道,“既如此,何不告之以公?”
“县尊公事繁忙岂可再添麻烦。”李寇就势道,“县尊看这草料场修葺可还有该注意的?”
知县考虑半晌才提醒:“由此可见奸邪小人甚多,须防着他们捣乱。”
李寇明白他的意思,遂邀请:“此事只怕我们也很难尽心竭力,不是不愿意,不能尔。县尊……”
知县大笑道:“下官明日便遣人来——不知吴大可乎?”
李寇报之以李:“只怕有些事宜需急报县尊,还须县尊遣一熟人。”
这样一说好,知县心情畅快,自然再无寻衅理由。
况且,他遣人到了草料场便有他的一份功劳在此。
待流民们吃饱喝足,虎大郎带人监督着,叫他们打扫好草料场,开了空置的茅屋,又将带来的豆油点上灯,借着些微的月光,草料场里顿时热闹开来,吃饱的孩童排着队等待郎中诊断,年老的既畏惧又舒坦地靠着墙壁坐着看,年轻的不论情愿还是被迫,左右都忙碌开来,方才做饭的妇人借着亮光,缝补衣服的有之,铺炕拆洗的有之,还有几个在虎大郎家女公子的带领下,就在院子里铺开麦草,坐在上头开始扯粗布做些干净衣服,更有人烧起热汤,在草料场后头空地上,将麦草搭成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