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沐风松手,後背似是剧痛的颤抖,焦烫的肉味传来,他几乎僵在原地,不敢回头。
理智告诉他,快回头,那血红火柱上已然皮开肉绽的小姑娘,就是他的帝凰,快去救她!
情感却像是剧毒的蛇,惊恐忧惧,将他啃食在原地,体无完肤,魂飞魄散。
天云黑沈,惊雷炸起,大雨落地。
雨点砸到血迹斑斑的青砖石地上,卷起腥臭和血流转瞬无形,大水流过,火柱熄灭。
他的魂魄也被一点点熄灭。
那个被绑在柴堆上,浑身鲜血,背後被烈火吞噬,骨粉成灰的肉团怪物,就是他的帝凰麽?
他似乎被抽离了魂魄,一步一顿,跪在她身旁,火苗舔食上他的手腕,他毫无所觉,割断她那已经看不出形状的手腕上的铁索。
帝凰还有气,却已经面目模糊,狰狞如鬼,身上全是血洞和火烧出的焦肉,只是一团血肉模糊会微微抽搐的血块罢了。
他抱著血肉模糊的帝凰,心在那一瞬间,痛楚灭顶,万劫不复!
所有知觉,都和她一样,被火焚成灰。
春光明豔,秋水粼粼。
帝凰惨不成人形,却似是最後的回光返照一样,慢慢睁开了烧焦的眼睛,红肿刺目,而那双秋水瞳眸,却是他认得的模样。
她目不转睛的看著他,欣喜,灰败,绝望,亲昵……
那一瞬间,这个六岁的女孩子眼睛里,竟然也有如此多,如此复杂的情感。
己命换彼身。
她做到了。
永在君前,她却做不到了。
秋水一样的眸子依依不舍的看著他的心神俱焚,看他痛不欲生,看他……
血淋淋的小嘴动了动,气若游丝,却是唯一的渴盼。
他低头,毫不嫌弃的轻轻抚摸著她焦缩丑陋的小脸,小心翼翼的好像她仍是他手心那个最美的珍宝。
她说,七哥哥,送我走吧。
他眸底醉人,含著痛楚微笑,手指温柔的不可思议。
如果他不离开,今日的流花宫主必然是他。
如果他不离开,帝凰不会被绑上火柱。
原来命运无情,天不会老,逃不开,躲不掉。
终究的终究,她仍然为他挡了死劫,用这样的方式,这样的痛。
大雨倾盆,冲刷掉一切丑陋,冷风粼粼,浇透了他湿冷的长发红衣,他伸长手臂,缓缓的,珍爱的,将她抱紧。
她已经全身粉碎,多活一刻,都是痛苦,他怎麽会不明白。
最後一次,最後一次抱紧。
再没有一个人,让你看到眉眼间都是花火。
再没有一个人,让你看到她笑,会轻扬唇角,看到她皱眉,欲以身代劳。
手指握紧太阿,抵住她的背心,心脏的地方。
帝凰似有所觉,大眼睛里闪著不舍和欣喜。
他闭上眼,咬唇出血,毫不犹豫,一剑洞穿!
明亮的眼睛缓缓的,暗淡却安详,她走了,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冰天雪地,独自仓惶。
长指颤抖著,从怀里摸出那块冰冷的血玉,红色完全褪去,剩下一片莹白如雪。
他把这雪白的石头轻轻放入帝凰破烂的衣襟里,面白如雪,再无人色。
永别了,帝凰
我的心肝宝贝。
本以为你是我此生的恋人,却变成最痛的伤
永别了
此生再也见不到你
春暖入怀,笑意如花。
作家的话:
ok,小叶子完成妖魔化了
下面准备新婚之夜,上荤菜了噢
☆、春山如笑
自那一夜蔷薇妖豔,石桌缠绵之後,禾风暖开始躲人。
她开始变得好忙,八婆的好像将军府里洗衣扫地涮碗甚至是喜鹊搭窝都归她管,现在又迷上了扫地。
反正,她就是忙的没时间和秋览若处一处。
当将军府的主人好不容易抽空回家,发现又只有自己一个人坐在丰盛的午宴桌边,桌上菜色精致,夏日静好,荷叶茶也散发著静幽香气,侍从们垂手恭立,净手的香片茶和花蒸露都一丝不苟没有一点问题的时候,那双春江如画的眉眼就微微挑了起来。
下人们也不紧张,应天鼓著嘴站在一边,笑的跟只炸毛狐狸似得。
“将军。”他嘿嘿笑著,搓了搓手看眼前云边玉树,倾国倾城的清豔青年。秋览若微微斜过眼来,耳畔坠下的玲珑香珠平添万分拈花风情,应天不待他问,立刻禀报“将军,暖姑娘这会儿扫府门口的地去了。”
秋览若唇边似笑非笑,筷子在白玉骨指里微微滑动,“扫地,就不需要用膳了?”
那是,陪您吃饭,等您饭吃饱了吃人麽?
应天嘴角抽搐,将军,人家小姑娘脖子上青青紫紫的,您当别人瞎子呢。
禽兽啊!
肚子里的话自然不能说出口,当人下属的,自然也懂得什麽话不能挑明说。“将军,咱们府里的人手哪里有暖姑娘手勤动作快,不但将军府里收拾的干干净净,连府门口的官道上也打扫干净啦。”
秋览若自然知道,这几日回府,脚下踩的石板地在几十米开外就已经一尘不染,归功於谁,他不作第二人想。
将军府一条街贵胄府邸不少,眼看帅元府像是吃错了药一样这麽爱护皇城环境,临街的大宗世族纷纷争起效仿,生怕落下潮流。这下摊铺百姓群起效尤,皇城西角,除了易小王爷府和鞠相府,家家都把清扫范围扩展到了友邻,京兆尹路过巡查的时候,卫生条件好的让他想哭。
今天下朝,连帝君都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清清楚楚写了三个字,你有病。
仿佛没看见应天的眼神,帅元将军施施然伸出筷子去,半点叫人回来的意思都没有。
他宠她,自然是她爱干什麽就干什麽,为了躲他饭都不吃这种事也没甚麽。
躲就躲吧。
应天还以为秋览若会立刻让他把那个大中午毒日头下的丫头押回来,却见秋览若垂眸吃饭,连一丝不豫都没有。
慢条斯理的吃完饭,秋览若站起身,取了丝巾擦干净手,转头对上应天的眼,红唇微启。
快说吧快说吧,心疼了吧不高兴了吧想人家了吧。
应天搓著手等。
身後几个丫鬟也搓著手。
秋览若只是在水里点了点,yīn柔好听的声音没有一点起伏“应天。”
说吧说吧!想让人家来陪你就说吧。
倾国倾城的凤眸微弯,撩人的语调凉若秋水“嘱咐风暖,扫地紧著将军府这边即可,别扫到鞠洲府那边给我丢人。”
长指轻轻扫了扫“时间过了就把午膳撤了吧,既然人家不想吃,又留什麽呢。”
红唇薄薄勾起,发若流泉异色妖娆,美丽的青年笑的有如佛指拈花,没心没肺,撩开纱幔撩香而去,没有半分停留。
下巴砸到脚背上,应天张著嘴看自家将军走人,欲哭无泪。
“应总管,买定离手,愿赌服输了。”
金钱诱惑之下,没人先收拾桌上的残羹,背後一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搓手声嘿嘿嘿靠过来,应天哭丧著脸解开钱袋。
对她而言,也许一切都进展的过快了……
风暖大老远听说他要回府用午膳,跟老鼠躲猫一样,此刻连东厢都不敢回,托著下巴坐在将军府门口的石狮子边,眨巴著眼睛,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览若於她,相逢於幼年,相熟相伴,她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一个小小的少女,朦朦胧胧的恋慕,是最纯净的感情。
可她的感情太干净了,那时年纪娇小,桃枝相约相伴老,在她的意识里,最深最重的爱就是白头偕老,举案齐眉,相持始终,不离不弃,这样平顺温淡的爱慕,那样执子之手的淡淡默契,知心知意就好。
她知他的爱温柔醉人,可那一夜之後,风暖才惊觉那样的爱却太过妖娆露骨豔情,超出她的认知。
她以为他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却不知他还要骨肉厮磨缠绵不休。
原来夫妻,不是亲亲抱抱就好的。
她惧怕那样的拥抱,却又忍不住想要偎进,他怀抱温暖柔和,刻骨的痴缠,都在他手臂长发间柔柔铺开。
他抱她的时候,手臂总是缓缓卷过来,微微收力,像抱一只柔若无骨的貂,任她团上他的膝。探入鼻间的气息幽若兰花,带著暖暖水汽,眉目间凝成绝代风华,长发在她手腕凉凉的滑淡淡的卷,缠了千百种柔情倦意。
在那样的怀抱里,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摧毁,没有任何风雨能够透进。
可是,呀,还是不敢。
苦恼的少女把红透的脑袋埋到膝盖里。
如果到他身边去,肯定又会被春息迷惑,傻头傻脑的把他扑倒,使劲啃。
想著那副秀色可餐的姿色,感觉肚子饿了。
娶个头脑简单的吃货好处就是,别家女子恨教自家男人不封侯,比著金枝玉翠满头锦绣华绫一身,而风暖给她一盘桂花糕,她就会高高兴兴地蹦哒著跟你走。
如果桂花糕也买不起,一碗粥也可以打发的。
禾大爹爹告诉她,只要暖暖还能吃饭能睡觉,这世界上的事,就还没有多坏。
风暖深以为然,自小受的苦已经不少,她看每一天,都像恩赐一样。
算算时间,那妖孽应该吃完饭忙公事去了,风暖起身拍拍裙子,把脑子里的邪恶念头打发走,很开心的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她来将军府里时日不短了,秋览若不喜府里人多,只安排了两个丫头给她,风暖却无论如何学不来这一套。
秋览若本是可著劲把她往娇贵了养,怎麽惯著怎麽来,可後来发现小丫头动弹习惯了,不让她做事反而难受,也就随她去了。
不是做作矫情,而是她在东街做了这麽多年生意,虽然也曾受过骚扰,可街坊邻居大都那麽好。有来铺子里聊天的,有随手帮她带包调味的,甚至写书习字也是从一个常来喝粥的老夫子那里一点点学来的。别的不说,秋览若送来的丫鬟朱霄都曾去过她铺子里好几次,厨房的青大娘跟她买过早点……风暖看到她们就无比放松,别说端架子了,就是让她们端水端饭,都怪怪的。
这样也有问题,风暖知道。
将军夫人以後怎麽都是一品诰命,她这样的女人,撑不起豪门巨胄的气势,一开口一投足,就能露怯。
不是不担忧的。
当秋览若发现她开始苦攻琴棋书画的时候,撑著双臂把她环在怀里,下巴搁在她颈窝连连低笑,食指一点,就把她苦思半响的棋局一招之内破的落花流水,凉凉说了一句“不必徒劳,以後孩儿我来教。”
什麽叫孩、儿、你、来、教!
孩儿的娘出去丢人丢大发,你脸上好看麽!
脾气给惯得上火,抓著他的耳朵就扒拉,却被那妖娆绝世的男人压在桌上笑的浑身轻颤,一边在她耳边密密的吻“暖暖别怕,夫君不怕丢人。”
也就是说,她一定会给他丢人!
春暖被他笑的一肚子邪火,又被他唇边春山如笑的绝美景致给迷了眼,不由的就软软任他吮吻,还不甘咕哝“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我知道。
那男人回的敷衍,红唇炽热水香缭绕。
却听他一边在耳畔亲吻,香淡的语调在她耳畔,柔指抚琴一般,妖娆醉人,不厌其烦的轻语。
她的每一份努力,他都知道。
她那样好,嫁了谁,就要谁不受任何委屈,她这份心意,配得起天下任何一个圣贤。
那时陌上梢头,她就成蜷缩成了他手掌中的小鸽子,温暖乖顺。
风暖刻意绕过秋览若休憩的别院,从另一侧窜入了厨房,一下子傻了眼。
厨房里东西珍馐佳肴,丰盛异常,可惜……都是最原始的姿态。
人参四肢八角,美滋滋的躺在黄绸缎上,鹿茸还在鹿的角上,**鸭鱼肉都还是活的,会走会飞能游,即使她饿的两眼昏花,也不能抓来就啃。
那吃两口白米饭吧,厨房里跟防贼似得干干净净,除了不能入口的东西,全被锁了起来……
将军府害怕贼,这盛京的治安,有这麽差麽==
就、就没人留饭给她麽,好歹,将军府的门口是她扫干净的啊,风暖只想哭。
挽上袖子,风暖决定从厨房外的土陇里刨一个番薯来烤,却看见青大娘的女儿,那个漂亮的小厨娘眼睛弯弯的把她堵在了门外,挡住她去刨土的势头。
“暖姑娘,”她笑的眉如春山,“将军吩咐下来,咱们府里过了点是不开饭的。”
她顿了顿,笑的更加可亲。
“姑娘若是饿了,就到将军手里吃东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