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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爪南宫

    6

    ☆、夜探相府(下)

    彼时的相府就和凝固的冰块一样寂静。

    叶沐风和秋览若二人不走密道,就这麽大咧咧的飞身而过,落在鞠洲相府最光明磊落的月亭水院里。

    相府极其简朴,比起秋览若府里的珠光琉璃,红锦如云简直算得上是蓬门荜户,格局面积都整整小了一大圈。

    “若非怕小题大做,朕还真想见识见识你建在地下的千机铜盘。”

    叶沐风沈笑,红衣落地,负手站在月亭水阁里,看著身後爱臣冰雪清豔的面孔。

    秋览若对於相府地形早就已经熟门熟路,像是逛自家後院似的,“相府中心便是月亭水阁,东边是鞠洲住处,西边是待客别院,南边北边分别是莲妃和芳美人出阁之前住处。”

    叶沐风淡淡勾起嫣红的唇瓣,“先去北边。”

    鞠洲自然不知道府里潜进来了谁,坐在鞠芳若的闺阁里又是兴奋又是担忧。

    而他面前坐著一个眉目间带著重重倦意,几乎可以用温润如玉来描绘的清俊男人,手里拿著一张梵语写成的羊皮图纸,正在细细研读。

    “三公子,我真是没有想到你如此高瞻远瞩!竟然早早就安排了魏冲充入天子门生中,秋览若回朝时若不是魏冲大人及时拿著公子的请罪文书和他抗辩,只怕屯兵不发这顶罪名就要被扣在韩国公头上了!”鞠洲诚惶诚恐的说。他虽然是大盛皇朝的丞相,但是早年跟随韩国公一同打天下,心底仍是韩国公的旧部,更是韩党面上的领袖人物。

    叶苏揉揉眉心“秋览若对韩地的野心不是一天两天,防不胜防。这次虽然挺了过去,皇上没有怪罪,但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这个人,谁要是违了他的愿坏他的事,他能豁出去撕得人粉身碎骨。”

    “而且,秋览若背後有皇帝撑腰,只怕韩国逃得了今天,逃不了明天。”

    “怎麽会?”鞠洲略惊,从皇上的表现上来看,虽然秋览若大胜而归,但帝君明显不满他未拿下瑞阳就班师回朝,既没有晋他的职也没有赏金封土,“老夫看来,皇上对秋览若已经有所防备了呀。”

    历代功高震主的将军,哪一个能有好下场?

    叶苏摇头“你不了解秋览若,更不了解帝君。”他低低叹气。

    “就像秋览若这次借兵,我明知道他不怀好意,仍然没有办法,这次出借援兵如果不落成事实,陛下恐怕已经对韩国出手了,陛下这番态度,其实是在给文武百官做样子看。我明明知道三万将士派出去会被秋览若消杀殆尽也只能坐壁上观,这一局,我输了。”

    “公子早就料到,秋览若会派盛合军偷袭韩地援军?”

    叶苏捏了捏眉心“我们曾经是同一师门,彼此会下什麽毒招,都略知一二。”

    谁又能知道,当今皇上,他以及秋览若,曾经是同一师门的师兄弟?

    三个少年也曾意气风发,刀马娴熟通晓诗书,少年英武风餐露宿共谋大计,但如今,他们的路早就已经遥遥撕裂,自从帝君知道了那件事……他们自此彻底一分为二,势不两立。

    帝君这次加封父王重赏韩地,只怕比秋览若还不怀好意,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皇帝有多恨父王,恨到想要磨尸碎骨挫骨扬灰,恨不得亲手将韩氏一族血溅九天。

    他从来都不想踏足这样混乱的纠葛,只因他心底依然有秋水柔柔,有爱怜守护,与其车尘马足,高官厚禄,不如行扁舟,赏垂柳,笑看人生一世风流,而帝君……内心早已被淋漓鲜血包裹成硬甲冰壳,他的心早就封在了十年前的冷宫妖火里,自他心爱的小小帝凰女被残忍的焚尸碎骨,便沈身噩梦,只怕至今都未曾醒来。

    可他不能逃,他驮负著韩地千百万人的生死,驮负著韩氏家族的全部性命,只好以一身之力,硬是顶住秋览若和叶沐风二人联手的巨大压力,甚至,连两位兄长都早早收到秋览若派去细作的挑拨,处处给他找麻烦,几次都差点至他於死地。

    这样脆弱的盾,只怕迟早也会碎裂的干干净净。

    “……如此一来,韩国是亡定了?”

    鞠洲沧桑的哑著嗓子,看著自己最欣赏的公子苦笑连连的模样。他曾经是那样写意光华的随心公子,漂亮纯净如同未经沾染的美玉,眸底清澈,连一丝yīn霾都没有。

    “芳若传话过来说,已经顺利怀上了皇上的孩子,如果是个男孩,可是陛下的长子啊!届时……”

    “让芳若怀孕,是下策中的下策。”

    叶苏轻叹,发际坠下的细小珠串如同铃铛一样缓缓摇晃,举著手中的羊皮纸卷“若非是情非得已,我也实在不想相信这妖仙幻术之流,唯今之计,只有孤注一掷了吧。”

    如果这个东西是真的,那他就算是有了牵制帝君的巨大武器。

    “有了这个东西,只怕就算要了帝君的命,他都不会犹豫的给。”

    秋览若的眸子冰到了极限。

    “那是什麽东西?”

    叶沐风放下手下的窥镜,看著秋览若催动了一个机关,不禁笑道“你的机关都按到鞠洲府里来了?”

    秋览若没有回答他,而是转动手上的一个圆球,联动了鞠芳若闺房内房梁的细细镜子,借著烛光将叶苏手中的羊皮纸卷投射在二人地面上的空地上。

    他向来精於这些,叶沐风也不多问,只凝神细细审视眼前投影下来的图画文字。“你知道这是什麽?”

    “臣也不懂梵文。”秋览若看著眼前花哨的文字,投影的字迹模糊,无法完全看清“但臣想知道,有什麽东西是要了皇上的命,皇上也不会犹豫的?”

    “没有。”

    叶沐风眼光闪烁,淡淡的笑,柔美青丝像是冷酷的水滑在背上,嗓音冷寂如雪。

    他们看著叶苏起身,将那份羊皮纸卷小心折起,放进了一个小盒子里。

    “那个盒子,即便是以臣之力,一时半刻也打不开。”

    秋览若在帝君耳边轻喃。

    “如果硬开,只怕里面的防盗机关会立即启动,毁了里面的东西。”

    叶沐风嗯了一声,突然眯起双眼看向鞠芳若闺房边,一个移动的小小方砖。

    “那是你的机关麽?”

    秋览若低笑,清豔的眉眼里恶毒的笑意丝丝飘散开来,像是雪白的毒蔓缓缓攀爬,“不是我的机关,却是别人的,那就是陛下今晚来相府想看的东西吧。”

    一直雪白的素手从移开的青砖里伸了出来,从方形的洞口里爬出来几个姿色不错的丫头,紧接著小心扶出了一个眉目如画的美人儿。

    “爹……”

    那美人儿娇滴滴的拢著身上沾了尘土的大氅,削瘦的身子微微颤动。

    鞠洲听到呼唤,立刻和叶苏推门出来,眉间立刻就染上一层愤怒!“你回来做什麽?还不回宫里好好呆著!要是被皇上发现了……”

    “是我要她来的。”叶苏挡住鞠洲,扶著鞠芳若,任她软软的身子靠在自己怀里,低声问道“拿到了吗?”

    鞠芳若柔顺的点点头,小手从怀里抽出一个卷起来的纸卷。

    “陛下”叶沐风耳边响起低柔森冷的低哼,秋览若斜睨主君笑意浓浓的桃花眼,“陛下故意让芳美人偷来的,是臣绘给陛下的千机铜盘格局图麽?”

    “那麽爱卿以为朕这趟来是看什麽的?”他笑声轻吐,环臂靠在相府的桃花树下,月华照不到的yīn影里,豔魅如鬼。

    “看叶苏,”秋览若手指无意识拨弄著手心清冷晶莹的机关镜,笑意森寒“臣还以为,陛下是来专门看看这个阔别多年,刚来盛京就给陛下带了一顶绿帽子的‘师兄’。”

    叶沐风愉快的笑声低低散落,一手抓住秋览若的肩膀急退。

    “爱卿这张嘴还是冷厉得惹人讨厌,走吧。”

    两条人影鬼魅一般,疾速掠过重重桃花树,相府暗淡的围墙,闪电一般。

    “谁……”

    墙下的一个侍卫连叫声还没有发出,就被白衣下的细长手指掐断颈骨扯出了舌头组织,庞大的身躯好像被一道白光扫过,瞬间消失不见。

    除了相府的桃花树,没有人看到这一幕,天明之後,莫名消失的侍卫隔天则被人发现死在城内一家妓院的床上,而那个花娘早就不知所踪。

    就在同一天晚上,拓跋多玉扎受到了叶沐风的召见,皇帝亲口许诺封她为贵妃,加封老汗王为关外封疆候,两个大封的诏书当晚快马就加鞭出城,飞一般送到了拓跋部老汗王的手里。

    与此同时,关外边疆各大异族纷纷收到了相应的消息,一时间,骚动乱起。

    乱世不远。

    ☆、梦回帝凰(上)

    京城桃李妖烈,盛夏风华。

    一场男欢女爱缠倦淋漓,宫床上红锦如缎,yín声浪语随著淡淡的男子笑息冷却下来。

    拓跋多玉扎娇懒的窝在叶沐风的龙床上,她是边疆女子,不似大盛皇朝的少女将如水秀发披散在腰上,而是编成了无数个精巧发辫环鬓,层层叠叠,厚重如鸦又精致异常,这会儿承欢受宠,竟有了一分豔绝六宫色如桃李的娇媚。

    好舒服,被皇上哥哥抱,真的好舒服。

    今夜的事情来得突然,皇上哥哥夜半时分即召幸了她,亲口御封贵妃,就在他的寝宫里翻龙覆凤洪浪滔天,虽然她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处子,可是也知道……皇上哥哥……真的好厉害好厉害呦。

    她浑身赤裸,浑身酸软如同拆了骨头一样,身上皆是男子jīng液的痕迹,yín靡又下流。可她本就来自民风开放彪悍的地方,反倒觉得热情异常,她在皇帝龙床的锦被里滚了一圈,露出激情之中磨蹭的有些毛绒的漂亮脑袋,看著斜倚在窗边的美豔红衣男人,心头躁热,唇舌饥渴。

    窗外海棠红的像是火一样,她望著,夜色粼粼里面好像枯瘦的指爪在火中燃烧,妖丽异常却……在望向这男人眉眼的刹那,所有风景似乎都被他绝顶的丽色轻蔑的压了下去,万般美景,不及他长睫下一动风情万种。

    叶沐风美丽冷豔的水墨桃花眸即便是安静不动也是非同一般的风情,即使经过如此纵情的欢爱,他的衣襟也仅仅丁点凌乱,漆黑如冷泉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豔红色的衣衫上。

    他好看的嘴唇弯著薄薄的弧度,但那微笑纯粹是没有意识的,浓长睫毛下的目光看著窗外月华,头偏过靠著窗棱。

    拓跋多玉扎直愣愣的盯著他,越看越入迷,目光恋恋不舍的流过他豔红的唇,

    仍是直直盯著他,愈久愈是入迷,明明是那般冷淡的神色,但那唇边一抹胭脂笑像是夜色里余烬的桃花火,让人无法移开眼,只想一直看一直看,看到天明天黑,看到海枯石烂。刚刚被撕裂逞欢的身体已经无法再禁得起第二次蹂躏,却依然心头热焰撩人,唾液分泌,腿心热潮滚涌。

    红衣如血,广袖浮云,将他的豔美衬得夺命逼人,叶沐风的美,像是汇聚了天下重重最浓郁的暧昧妖豔,豔光从每根头发丝都能透出来,只需要点点一滴,就能染浓了一大湖纯澈的湖水。

    他似乎是要化在了夜里,那麽豔……竟又那麽冷,指尖无法触及的冷,比雪还冷,甚至比秋览若还冷。

    拓跋多玉扎拧动了下身子,娇颜从床帐里透出来,一手害羞的撸著烛火下薄如丝的帐幔,照出她鼻尖白腻肌肤上的汗珠。

    高耸的rǔ球还在轻颤,她一丝不挂,裸著奶白的身子,腿间还滴著yín水,就带著一身yín浪的气息下床,又羞又娇的想要拽住情郎的衣袖,抱著他的颈子坐在他怀里。

    “皇上哥哥,玉儿被皇上哥哥弄得好疼,皇上哥哥也不抱抱玉儿。”

    她努著嘴,伸手要拉那个红衣妖豔的美人,却连指尖都没碰著,赤裸的玉体就被一张柔锦裹住。

    叶沐风裹了她的身子,将她放回床上,拉下这小公主撒娇缠抱的双手,起身就要离开。

    “皇上哥哥!”

    小公主尖叫了一声,回头看她,鼻子眼睛都红了。

    “我,我……”她扭著双手,捂在肚子上,眼睛里却渗出一股怨毒来“皇上哥哥是不是要去看芳若美人?”

    叶沐风笑著偏过头,似乎为这句话而感到好笑。

    “哦?为什麽朕要去看她?”

    “她……她……”虽然承了恩宠,可是可是,那个芳若美人今天才传来消息有妊了!後宫沸腾,谁不知道皇上还不想要皇儿,更没有立後的意思,那个後位人人都有机会,可惜君心难测,谁都不知道皇上心里是怎麽想的。

    现在,那个孩子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平衡!

    明天她就是贵妃了,一品诰命,是这後宫里面除了太後地位最高的女子,即使是公主见了她也要行礼,更别提什麽莲妃柔妃之流,统统不如她高贵。

    她本来是最接近那个位子的女人……可现在居然横出来了一个孩子!皇上次次召幸嫔妃都有赐避妊汤,芳美人怎麽能怀孕!

    皇上第一次做父亲,一定很高兴吧,瞧他现在一刻都不想多留的样子……

    “她怀了陛下的骨肉,陛下一定赶不及要去看她吧?”

    不知是不是眼花,她仿佛看见了叶沐风眼底浮起一丝非常微妙的笑意,语调低柔缠绵的像是含著一株桃花“孩子?”

    音底微扬,红唇慢慢透出一丝极度的傲慢。“跟你又有什麽关系?”

    拓跋多玉扎只觉得这个男人冷的像是数九寒天的冰窖,和方才床上热烈缠绵的根本就是两个人,大热天她心底寒气森森。“我……我也想要陛下的孩子,和芳若美人一样。”

    话音未落,就见殿外那脸皱的和橘皮一样的嬷嬷端了一碗浓稠苦汁进来,泪珠顿时就断了线一样掉下来。

    “皇上哥哥,我不要……芳美人都能生陛下的皇子,我也要……”

    “小主子,这药里面加了雪莲蜜的,不苦,你就乖乖喝下吧。”

    嬷嬷扶著她娇软的身子,把药抵到她的唇边。

    药汤之後还有药丸要吃,秘处有药膏要擦,非关爱怜妃妾,而是叶沐风的避妊措施做的层层叠叠滴水不漏,心狠手绝。

    “芳美人喝过药一样怀上了朕的孩子,你怕什麽?说不定这药对你一样无效。”

    叶沐风低冷的笑了一声,烛火的光爬上他月色琉璃一样的冰莹指甲,黄色的细小光流滴滴婉转,流火媚丽。极冷的低语未出红唇,他一手扬开挡在面前的纱帐,黑发像金光下的丝线,火红的海棠夏桃飞吹进来,转身毫不留恋。

    “陛下,陛下你要去哪里?”

    叶沐风出了寝宫门即轻身而起,红衣烈烈,像是火色美丽凤凰一样,映著圆亮的月色,向荒废的流花宫方向而去。

    身後的护卫吃力的跟著他疾电一般的速度,却见叶沐风单足踩在一株高树细细的枝梢上,回头,胭脂流火一样的唇毫无笑意,和平常妖豔风流的样子判若两人。

    “回去。”

    冷冷的两个字,却没人敢再追。

    虽说他们是护卫,但皇上武功深不可测,又是在大内深宫,谁能动得了他一根指头?

    几个护卫为难的站在被叶沐风喝止的地方,不知所措的眼睁睁看著自家帝君如同红色的雷电一样消失不见。

    “陛下又去看流花宫的帝凰了……”叶沐风的贴身暗卫不再追赶,默默的抱住剑,一脸沈默的坐在了树下。

    孩子。

    孩子……

    叶沐风独身站在已然荒废许久的宫室里,看著庭院里那株已经被烧毁,剩下了半截枯枝歪斜在地上的老树。

    月色光亮,老树黑炭一样,毫无生机,连空气都冷了三分。

    他闭起眼,却仍然记得这里曾经光华灿烂,金色融暖,花色芬芳。

    清明雨上,清灵灵的小雨还带著玲玲的细小铜铃声,随著一双雪白的小脚,在河池里面踢出钻石一样晶莹的水滴,还有柔软的咯咯的笑。

    孩子,孩子,她那麽小,连唱歌都不成调子,倒像是小猫哼哼,又软又嫩。

    七哥哥,七哥哥……

    她把池子里的莲蓬一个一个全揪下来,全然不顾娇豔荷花被她糟蹋的雨打衰败一般,一个一个仔细的剥下甜甜的莲子,给他攒了好小的一碗,宝贝一样的捧过来,咯咯的笑。

    最後她还是太小,不会剥,要他拿起来细细剔掉外面的薄衣和涩苦的莲心,像喂小奶猫一样,看她红红的小嘴吮上来。“是你要给我吃的,最後还得我来喂你。”美动天色的红衣少年低低哼笑。

    七哥哥,七哥哥……

    小小的女孩子肉呼呼的小手抱著他的臂膀磨蹭。你最好了。

    真没眼光。那时那个红衣少年是这样回答的,伸手把她轻轻抱起来。

    “才不是”像足了某种柔软的小动物,那可爱的孩子在他怀里滚来滚去,你最好了,最好了……

    那时为什麽要放开她?

    那时他为什麽不抱得更紧更急更仓惶?

    如果知道缘分只有这样枯竭细碎,他那时说什麽都不走,说什麽都不会把她自己留在这样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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