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的贵族还会去做那样的事情?……”
其实海伦娜只是顺便想起了贩奴和鸦片这两项当时英国人干的罪恶生意,但以她对历史的一知半解,确实不知道贩奴贸易的历史是什么时候结束的,男爵先生这么一说,她大概也明白他的意思:
“……好吧,你得首先原谅我的无知,我的疑问其实并非针对你,只是……嗯……约翰牛顿先生是谁?我似乎听过这个名字?还有,我知道你们这群贵族当然都很蔑视美洲的那些人,何况他们现在闹独立,居然敢你们这些旧日的主人进行战争,但他们中有一些了不起的人物,华盛顿、富兰克林……不管你们承不承认,他们都在创造历史,比如独立宣言什么的……”
“啊哈。”男爵先生把感兴趣的表情奉还给她,“所以你也是‘人皮钱包’爱好者?哦……我还以为你,独立特行的奥古斯汀小姐,会更与众不同呢。”
“‘人皮钱包’?什么……什么意思?”
男爵先生歪着头,满脸戏谑,意味深长:“……被如此美丽的眼睛这样瞪着,可能会让我不知道从何说起——伦敦的女士们曾经流行过一段时间的人皮钱包,华盛顿创造的坏品味,不是吗?他也许喜欢把印第安人的皮剥下来做成长靴,但让伦敦的女士们在钱包上装饰一块印第安人的皮可不是什么好品味……好在这个坏品味如同蛋壳小帽一样没有流行太长时间……”
除了呆呆的瞪着对面一脸坏笑的老狐狸之外,海伦娜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曾经在什么地方瞄到过,美国的国父们大肆屠杀印第安人,是美国的原罪。而读起来很美好的《独立宣言》在此时的适用对象其实只限于“有一定财产的白人男性”,连白人女性和穷人都没有被包括在内。但她当时没有在意,也没有深入去了解过这段历史和这些人物,所知的都是一些最广泛被传播的“典型事例”和“语录”,所以自动把那些背景理解为旧时代的局限性,还有不可避免的战争的残酷……
在被男爵先生的话浇了一头冷水之后,她突然也意识到,就算解释为战争的原因而不是单方面的屠杀,北美是印第安人的家园、欧洲人是入侵者,这是事实;印第安人人口原本以千万计,到现代时只剩下几十万,像珍稀动物一样生活在专门的“保护区”,也是事实……
“所以……华盛顿真的……你说他真的干过那种事情?”
“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印第安人或许确实是野蛮残忍的对手,但那群流放者的手段显然也毫不逊色,华盛顿的士兵们把印第安人的皮剥下来给他做了一双很不错的长靴……”男爵先生摊摊手,“但他们的屠杀太成功,以至于北美大陆严重缺少人口进行耕作,又不得不花大价钱从非洲购买到肤色更黑的奴隶来替他们耕作土地……”
男爵先生煞有介事的托着下巴:
“……这可不是笔好生意啊!我是说,让印第安人耕作自己的土地应该就是很不错的奴隶,那比从非洲购买奴隶的成本可低得多!遗憾的是,印第安人保护自己土地的激烈反抗激怒了你那伟大的华盛顿先生,总之……”
海伦娜扶着额头的手完全放不下来,她并不是对这些人类丑恶面没有认识,相反,作为成年人和医生,她对于人类历史上那些酷刑、残杀的手段比其他人还要了解得稍微多一点。这种打击其实是来源于过去的心理认知被彻底纠正的强烈反差……
而且,她居然仅凭对事实仅有一知半解的水平就贸然发表观点,结果反而暴露了自己的无知,范小予的学术派灵魂觉得这种事情很丢脸……并且她突然对于去美洲旅游顺便见见华盛顿这件事情彻底失去了兴趣——在当下这个战争后期,去了能有什么好看的?无非是已经占尽上风的白人对印第安人村落的血洗,还有无数被绳子拴成一串、奄奄一息在鞭笞下做苦工的黑奴。
……稍微想一想那些场景,凉气就能从脊背散遍全身。
所以范小予对穿越回落后时代从来就没有一丝兴趣。亲眼看着各种悲惨历史的发生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实在太痛苦。
“……我就知道,我对历史还是太无知了!”
她深呼吸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捂着脸恨恨的嘀咕:
“天哪,简直蠢死了!”
“对历史的无知?”男爵先生轻快的笑着,“我想你的意思是,对时下的政治很无知吧?不用担心,我说了,这正是淑女们的可爱之处,不过,什么都比不上你总是把人都想象得跟你一样伟大和善良来得可爱……”
海伦娜第一次对这种来自旧时代的轻视无言以对。
不过……
她不止一次在菲茨威廉面前提起华盛顿其人其事了,这些本时代英国人都知道的事情,菲茨威廉只会了解得更清楚,但他却一次也没有拆穿过海伦娜的无知,是想保护男爵先生所认为的她的“天真善良”,还是知道那些丑陋的现实会让她难过,所以只是一贯保持沉默宽纵的微笑?
说起来,男爵先生也上演过戏剧化的求婚,偶尔也会献上半真半假的殷勤,海伦娜对他却只有满满的吐槽欲而已,她从来没花心思想过,但直觉无疑早就告诉她——男爵先生的心始终是自由的。
他这次不合常理的选择继续航海生涯,似乎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所以男爵先生才会对她毫不留情的吐槽十分受用,而且作为“回报”,也会把血腥的事实直率的告诉她,并不担心她会听不懂或者难过。
海伦娜之前都没发现,自己已经收获了一个这样精彩的朋友。
和男爵先生相比,菲茨威廉霍华德先生简直就是把海伦娜当做傻瓜在对待啊。
所以总是轻描淡写的替她挡住一切坏消息、希望她能乖乖的接受保护……所以在几个月前的那一天,才会对海伦娜大发脾气——他一定是觉得海伦娜傻得让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不得不出手吧。
海伦娜笑微微的,心底某个地方变得特别柔软。
前世今生以来,除了永远把范小予兄妹当做小孩子、ca心个没完的妈妈之外,她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小看”过。
如果有人肯像这样维护自己,那在他面前做个傻瓜,似乎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吧?
她眼前不由浮现出菲茨威廉那双深沉温柔的眼睛。
此时,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披着浓重的暮色踏进大厅,他顺手脱下斗篷交给前来迎接的管家,目光中带着几分温柔的询问。
管家立刻微笑道:“奥古斯汀小姐在楼上画室里,从下午茶结束之后,她就在那里跟男爵先生谈话。”
也就是说从他离开后的两个多小时里,海伦娜都在跟男爵谈话?菲茨威廉有点意外,不由抬头往楼梯上看了看,并向那个方向大步走去。
但他立刻想起了什么——看来海伦娜又找到了新的消息来源——于是脚步一顿,目光中露出几分无奈的笑意,转身去了起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