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江四九随赵云一起,登上了位于宛城西北的蒲山。
其时她的伤已好了大半,只是心事犹在。只因赵云的劝告才勉强压抑住内心的苦痛,但难免有些落落寡欢。
只不过,由无法面对转变成不想面对。
如果面对不了,那就不去面对——这本来也是江四九的人生信条之一。
此时,宛城几经辗转易手,复为曹ca所有,而张绣则因作战失败,率兵向西而去,不知投奔谁了。
曹ca掠地之后,已然率兵离去,据赵云推测,他应该已经回到许都,将宛城复归于天子的统治之下。
经此一役,他只是损失了一个儿子、一名猛将、一个侄儿,就将割据一方的张绣赶走,得到南阳、章陵等地,代价虽大,但并非不可以忍受。因为儿子虽难得,但他也并不缺儿子;猛将虽好,但毕竟只是一个有勇无谋之辈,死了也就死了。
虽然不免有些难过,但那难过也是乏善可陈的。毕竟与“天下”二字相比,一个儿子实在算不了什么。
江四九推测曹ca的心情之时,内心不觉喟叹不已。
也许只有子修的养母丁夫人,才能真正感受到失去血肉至亲的痛苦。至于他其余的兄弟扪,应该只会高兴少了一个实力最强劲的对手而已。
原来偌大的天地之间,只有两个人为曹昂的死而伤心。
想到此处,江四九更是替曹昂难过。
不知不觉间,她和赵云两人已经登上了蒲山的山顶。
立于山顶危岩之上,风如激箭般吹来。
江四九缠绵病榻良久之后,又再次感受到清新的空气,连日来的血腥气与药味被风自鼻端带走,整个人的精神也为之一震。
她放眼望去,只见远处一览无余,赫然是宛城全貌。
此时的平静与那时的战火纷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似乎百姓们已适应了这样的生活,任凭城头的大王旗如何变化,他们都已处变不惊,生死全听由天命。
但江四九目光扫过去之时,其余人如何都已不在她的眼中,极目所望,正是南城。
她全身袭过一阵冰冷,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因为那正是曹昂离她而去的地方。
昔日的尸横遍地、血雨腥风的战场如今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那个江四九终生不能忘怀的伤心之地,此刻竟完全消失了它该有的样子。
——怎么能?
此地不是已经属于曹ca,何以曹昂丧命的地方竟无丝毫的纪念?
曹昂的遗体何在?
她带着满腔的疑问,放眼全城搜索起来,是否曹ca另有安排,将曹昂葬在别处?
她的身旁,赵云正默默地关注着她。
他一言不发,将她的神情的变化尽收眼底。
直到她脸上显出急迫的样子,似在寻找什么之时,他方才远远指向一处,道:“在那里。”
江四九惊醒回头,道:“赵将军知道我在找什么吗?”
赵云点头道:“我将他葬在了南城城门靠近城墙的地方。”
他神情肃穆,不苟言笑。
江四九顺着他的手指望向南城。
凝视久久之后,她的身躯再次颤抖起来,闭上了双眼。
赵云见她虽然颤抖不已,但眼眶中并无眼泪流下,似在极力控制自己。
生于乱世,死于乱世。
乱世是否会因个人的死亡而稍有改变?还是说,一个人的死最终只是成为史书中的一行数字?
赵云忧心地凝睇着她。
他转而思忖,若死的是她,那自己又当如何?
自己是不是真能看得开?还是假装已经看开?
不敢想。
江四九蓦然睁开了双眼,虽然她的呼吸仍然不稳,但双眸之中,已经重新回复清明。
她再看了南城一眼,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对赵云道:“赵将军,我们走吧。”随即大步向前,向山下走去。
且不论她是忍耐力十足,还是真的就此把过去抛诸脑后,至少她这举动确实令赵云激赏不已。
放下包袱,轻装上阵,志业未成,绝不言死。
他不觉微微一笑,跟在她的身后。
江四九一边走一边道:“赵将军,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赵云道:“自然是继续游历天下,以待时机。”
江四九道:“赵将军想要等待什么样的时机?”
赵云道:“自然是因缘具足,水到渠成之时。”
江四九道:“是否要到将军觉得已将自己磨练好的时候?”
赵云道:“也不尽然。——或许我想要投奔之人,也未将棱角磨去,此时尚不足以令我投奔。”
江四九长呼出一口气,脚步不停地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不一起磨练呢?”
赵云心中一动,道:“你是说……”
江四九停下脚步,双手挡开隔在她和赵云之前的一根树枝,沉声道:“我想,若我现在去投奔刘玄德,他会不会嫌我是个女人?”
赵云闻言,心中为之一颤::“你打算和我一起去?”
江四九凝视着他的双眼,急切地道:“赵将军,你……这个时候有没有打算去?”
赵云思考了一会儿,看她的小脸都急红了,他就算心中再有其他的想法,此时也不知怎么,开口就道:“其实天下我已几乎周游过了,此时去找刘使君,也未尝不可。”
这句倒是实话,虽然他内心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