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时难别亦难(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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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的母亲据说是个很美丽的西域女子,可惜红颜薄命,生下蔚染不过二三月便过世了,西域有一种诡异的说法,这样的孩子生来是带有噩运的,因为他尚在娘胎中便将母亲的精气吸收殆尽,致使母亲体虚而死,那么生下来必定是个祸害。也因此蔚染的父亲,对于这个孩子并没有投入过分的关爱,在他看来是蔚染的诞生才将他妻子的生命夺走了。
父亲的置之不理,致使少主幼年时并未受到足够的关怀,在没有父母关心的年岁里,那个孤寂的孩子是怎么过来的,瑶姬并不清楚,只是在刚接触到少主时,他总是一人坐在窗旁不发一言,沉默地望着秋叶落下,深蓝的眼睛晶莹透亮,好似泛着泪光,他就这样静静地抬头望天,一坐便是一整日。
与他相处的三年里,少主日渐变得开朗一些,有时会开怀地笑,有时会爬上他的榻子赖着他撒娇,但绝大多数时还是一再的沉默。瑶姬无微不至的关照变得尤为重要,对于少主而言,他既是师傅,又是父亲,甚至于,已是跨越了年龄界限以琴瑟相知的知音好友。
目下镇压大军将至,他不想少主无辜牵连于谋反罪责中,惨死在此,便与他说道:“我的志向并不只限于府上,平生的夙愿便是流浪四海,周游列国,广博见闻,少主若是感到有趣,不妨与在下一道出游,一年后便归来,如何?”一年之期不过是胡诌,那时若是回到这里,大概已物是人非了。
少年沉吟片刻,懂事地点点头,道:“待我问过阿爹便依了师傅的意思。”
??瑶姬连忙道:“不可。你贵为公子,若让国师大人知晓你与我同去,此行大抵是要作废的。?
??来。少年lou出难为的神色,复又想了想,说了声稍等,便匆忙跑入屋中,执笔给父亲留了封去信,然后小小的个子抱着比他还要高出一截的七弦瑶琴稍显吃力,摇摇晃晃地下了台阶走?
??瑶姬笑了笑,接过了那把琴,道:“本欲是留于你做个纪念,既然你要与我一道同行,便到了你足岁再送与你罢。”说着便背起琴,牵起他的小手,趁夜飞快地朝外走去,怕是再晚离开便糟了?
熊熊蔓延的大火烧得如凤凰泣血般鲜红灿烂,大军持械破门而入,府里的门客拔剑迎了上去,厮杀声气吞山河、震天动地,然后,数之不尽的尸体倒在了刺眼炫目的血泊里,那一夜,焚烧的火光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而国师府的宅邸在火焰中一座座化为了灰烬。
瑶姬始终是来不及将少主带出国师府,眼见大军将入,眼疾手快地带着少年拐入了一间书阁躲藏起来,他知道情势危急,此地亦不宜久留,很快便会有人搜查到了这里。他将少年护在身前,侧目透过轻轻撩开的半扇窗户,巡察着外面战斗的情况,毋庸置疑,在乱军突入的局势下,国师的门客根本无法占尽任何优势。眼下仅凭着国师府地利的条件,勉强与对方战成了平手,相信不久便会败下阵来。
察觉到缩在他怀里的少主瑟瑟发抖,他俯下来慢慢地拥紧了他,示意他,有他在莫要害怕,复又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白色窗纱上,流淌下浓墨一般粘稠的血红色,随后一颗人头咕咚砸在窗框上,发出闷声一响。他的手握住了腰间的刀柄,温柔的眸光转瞬化为果决,必须要及早寻个机会离开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