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洪襄熙返回客房。开始细问他乡绅胡老的案子。
洪襄熙很认真的告诉我这事的前因后果,原来在黄侗刚刚上任不久,就借口要查核人口土地重新厘定税赋,收了崎开县农户的地契阅看,岂知当归还地契时,却有十三户人家的地契不知踪迹,当时黄侗只推不知,认为是手下人办事时不谨慎把地契给‘弄’丢了,还说要是找不到地契,那官府就回把这些土地收归官有,那十三户农户气愤不已,正打算越级上告,胡老站了出来,说地契找不到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就是上告也拿不出证据,就由他出面从官府手中重新买回地契,再租给原有的农户租种,而那些农户以后只需要向他‘交’租就行了。
当时十三户农户走投无路,只好听了胡老的主意,平白无故就丢掉了自家的祖产,成了胡家的佃农。好在之后胡家对佃农也并不苛刻,这十三户人家总算还能维持生计,也因此对胡老感恩戴德,周围的百姓也都当他胡家好心,对他们极为尊重,却不知这都是胡老和黄侗串通好的,胡老从黄侗拿到这些土地所‘花’的银钱都落进了黄侗自己的腰包,而胡家则以很低的价钱换到了十三户农家的良田。
洪襄熙最后说道:“胡家在得到那些良田之后每年都会给黄侗送些金银布匹孝敬,这一年里胡老有意让孙子胡迪打理家业,所以平日和黄侗‘交’往的一应事宜都由胡迪负责了,前些日子胡迪因为与人争执伤了人,一直闹到了县衙,最后被胡老出面息事宁人,我就以此为借口,说他曾试图‘花’钱买通县衙官吏,抓了胡迪,想要从他身上找出些证据。”
我凝眉思索良久,才对洪襄熙说道:“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胡老昨夜已经在家病逝了。”
洪襄熙一听,顿时一愣,“病逝了?这可麻烦了啊,如果没有他对质,那三年前他勾结黄侗侵吞农家良田的事岂不是更难查明了!”
这时候还只顾着案子!我见他一心扑在自己的案子中,不客气的说道:“我觉得比起三年之前的案子,你更应该担心你自己的处境。”
被我这么一说,洪襄熙略显不安的看向我:“难道幽朝之中有变?左相那里撑不下去了?”
居然担心起我这边的事情来了,洪襄熙这家伙。自己的事情搞的‘乱’七八糟惹我‘ca’心,却不多想想,而是两眼紧盯着我,指着我给他撑腰?
我微微愠怒的看着他说:“自己的差事办不好,还有功夫去管左相怎样?你查县尉没什么错,但可以入手的线索那么多,为什么非要找胡家这条线?还非得‘弄’得沸沸扬扬?要抓胡老的孙子,就非得在胡老七十寿的宴席上?人抓了就抓了,为什么不向崎开乡绅和百姓做个简单的‘交’代,告诉他们为何抓人?崎开县的百姓都不知道其中缘故,见你这么横闯胡家,气死胡老,都不知道在背后怎么骂你呢!三司之制的改革需要地方乡绅百姓的支持,可你倒好,直接把崎开县的乡绅都得罪了,‘弄’得老百姓对你也都没什么好感,以后你这从地方选任官吏的事情还怎么进行?”
洪襄熙颇为不以为然的说:“朝廷之事,为什么要和那些乡老说明白,只要左相能撑的住,我自然会把自己的差事办好。”
“你……”我愤然盯着洪襄熙说,“为什么?你以为三司之制是干什么用的?你不把事情和乡老说明白。那三司改制还怎么进行?”
洪襄熙冷哼一声说道:“无知愚民,见利忘义,怎能指望他们明白国事之重?你要是担心幽律史司的司正推选之事,那大可不必,那些愚民能选出的人必定是当地十几个乡绅中的人,我到时候先随便找一个合适的指名任命就是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完善三司机构,哪有功夫让那些大字不识的百姓瞎闹哄。”
我一听心中顿时气恼不已,叫你试行三司,就是要你按我的章法试行,其中幽律史司的选举时重中之重,没想到洪襄熙竟然早有了这样随意应付的打算!
我冷眼看着洪襄熙说:“洪大人,我记得我和你说过这是左相在众辅宰和右相面前说定了的改制,这幽律史司要先由百姓推选,然后由幽律司司正认可就职,你既然是试行三司,此法也必须试行,如果你敢自己指名任命,当心左相大人请皇命撤了你钦差之名!”
洪襄熙见我忽然这么强硬,微皱了下眉说:“钦差之名是皇上恩赐,也不是左相说想撤就能撤的吧?”
我哼了一声说:“钦差是皇上恩赐,但也是左相向皇上要出来的恩赐,如果左相和皇上说不该要,皇上绝对会很利索的撤了你的钦差之职。”
洪襄熙紧紧抿‘唇’闭嘴半天才说:“既然姑娘如此奉劝于我,我多多注意就是了。”
洪襄熙虽然应了,但态度之中依旧颇多不满,估计心中还是不把幽律史司官员的推选当回事,原本觉得她在御史监多年,对官场中的行事做事方法也已熟知。一心只听皇命,奉正朔,而我手中又没什么‘性’情耿直又有威望的人,所以才想到让他来做这差事,可如今看来,让他来做还是有些不妥啊。
但事已至此,我只能对洪襄熙很严肃认真的再三警告一番,要他依着章程办事。
眼见天‘色’渐变,东边已经隐隐泛出亮光,我话题一转,问道:“县尉黄侗的案子你打算怎么查下去?胡老已死,当年他和胡老串通一气侵吞农家良田的事情就少了一个案主,也少了一个可以录证的人,胡家的事要说明白‘弄’清楚也就更不容易了,你又有什么打算?”
洪襄熙瞅着我说:“虽然你是左相派来的人,左相那边的意思我也会照办,但我既然得任三司筹建史,就是钦差之名,怎样行事,由我自便,现在的情形,你最好不要ha手多管。再说你在崎开不是还有自己的差事吗?你只需要管好红村屯民的事就行了,不必再和我扯上关系。”
我听了一愣。看着洪襄熙说:“怎么,不用我帮忙?”
洪襄熙很不客气的拒绝的道:“老夫在朝中为官二十余载,这点儿事还是能应付来的。”
我好笑的看着洪襄熙,这么个别扭人,怎么现在反而为我这个左相手下的人着想起来?我明白洪襄熙知道自己现在处境不好,就让我避祸远离,他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好心了?
洪襄熙见我古怪的笑脸,出奇意外的没有恼怒生气,而是很严正刻板的说道:“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有何企图,但现在你已经两次救过我的‘性’命了,就算我心中对你有所芥蒂。也不会这么忘恩负义的把你扯进这险局之中。”
我这下不知该对洪襄熙说什么了,亏他还这么直白的告诉我说他对我心存芥蒂……
“既然如此,随你便吧,我最近还会在崎开县呆些日子,如果你改了主意想要我帮你,就直接到陆宅来找我吧。”
看了看渐亮的天‘色’,我又对他说道:“三年前崎开县尉马‘潮’被杀的案子就由我这边接手来查吧,你尽快返回崎开去做你的事情,我和棪鬼的两匹马就拴在客栈外,你可以骑一匹去。此番返回崎开县的路上应该没有什么凶险,你大可一人上路,我还要等我同行的人。”
洪襄熙一听要他自己一人骑马上路,稍稍犹豫了一下,随即又很干脆的说道:“既然如此,我还是尽快离开吧,姑娘也请自便。”
听这意思,他是现在就要动身了,我也不再多说,向他利索的辞别离开,棪鬼昨夜的气息消鼠虽然没有再次显lou,但留在这城中的三个隐秘的记号还是被我找到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得隐藏气息让我察觉不到他的动向,却又专‘门’留下这三个记号告诉我的他的去向,但既然他这么做,就应该有他得理由,我沿着标记的指示一路往西赶去,同时源识往外在四周寻找着查看,探看棪鬼是否留下了其他的标记。
但出城之后不多长时间,棪鬼自己就出现在我源识所能探知的范围内。
我疾驰而去,却看到棪鬼独自一人坐在一棵树上晃着‘腿’哼曲,我只觉得自己先前的一丝紧张担忧顿时消失不见,立即纵身上去一脚把棪鬼踢下树,棪鬼却一个翻身稳稳的站在地上,貌似很不解的问我:“怎么了?干嘛一见面就上来踢我?”
我站在树上对着他喊道:“干嘛?亏你还敢说!好端端的,干嘛隐了气息?‘弄’得我都不知道你上哪儿去了!”
棪鬼愣愣的看着我,“严‘蒙’不是说了要带我去鬼阁的堂舵吗?你没听见?”
我……“哦,我中途分神了。”我把话一撂。随即跳下树说:“正好有个浑身是伤的人闯了过来,我给他疗伤,所以你那边的动静有一小会儿没听到,等我再看回去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我说的若无其事,棪鬼却怪笑的看着我说:“哦,你分神了,没听到我的去向,然后上来就赏我一脚怨我隐了气息让你找不到人?”
我在一边狡辩:“我这边是一时意外,你那边算什么?好端端的干嘛非得隐了气息?如果你不这样,我就算没听到你们说话,也能找着你的去向。”
棪鬼说:“我不是给你留下路标了吗?”
我看着棪鬼细细打量着他,见他撇过头不再说话,我调笑的说道:“你就这么怕我跟你去那个鬼阁的堂舵?你们鬼阁之中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棪鬼冷哼一声:“不让你去自有道理,别再追问了,我说过鬼阁的事我会处理,以后你要用鬼阁的时候就直接告诉我,由我去安排,不要自己去和鬼阁的人接触。”
“哦,这样啊?”我对着棪鬼左看右看,“鬼阁果然有见不得人的事啊!”
棪鬼烦躁的一把拉了我胳膊往前走,嘴里不客气的说道:“别在这儿废话了,你不是一堆事要办吗?还不赶回去办事!”
“皇帝不急太监急,我的事我自己还没说什么呢?你着急个什么劲儿?”我任由棪鬼拉着在后面笑骂着说。
哪知棪鬼顿时转身诡异的看着我不走不动不说话,我奇怪的问他:“怎么了?”
结果棪鬼猛然爆出一句:“打死我也不会让你当皇帝的!”
……
棪鬼的诡异幻想足足让我愣了七八秒钟,然后爆发出一阵狂笑,见棪鬼脸越来越绿,我才忍不住说道:“你不是逗我玩儿吗?还是说你认真的?”
棪鬼咬牙切齿,“逗你玩儿,你也不能笑这么猖狂吧?”
“啊,哦,”我捂着肚子憋着笑说:“不笑了,不笑了,嗯,我们赶路吧。”
说着我大步走在前面高声唱到:“朕要回宫了,”然后一眯眼回头看向棪鬼,“你个小太监还不赶快前后照应着?”
棪鬼‘抽’搐了一下嘴角,“前虎后狼,小太监照应不了,自己喂野兽去吧。”
我哈哈哈大笑着往前走去,棪鬼也是微微一笑从后跟上,有那么一瞬间他回头看向身后,看向那个不知何处的鬼阁堂舵,而就在那片刻的回头一瞥时,棪鬼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至于我,只是装作什么都没察觉,什么都没看到,依旧嘻嘻哈哈笑着往前走去。
洪襄熙的事情了结以后,我和棪鬼也就再没有呆在这里的必要了,两人又买了一匹马,直接赶回崎开县。鬼阁的事,在那之后,我就再没像棪鬼问起过,我不知道他试图掩盖隐藏的东西是什么,但既然他不乐意让我知道,那就不知道吧。
我和棪鬼一路驱马狂奔,在半途上就追上了洪襄熙,但我和棪鬼有意避开了他的视线先行回了崎开县。
回到陆宅中后,阿福一脸欢喜的迎了出来,向我问道:“你们到底去哪儿了?也不先送个信回来,今天有王老、席老、尤老三人一起来府上拜会,我还对他们说你去钦差行辕拜会未回,哪知他们说你们两昨天下午就已经出了钦差府,急的直催着让我们赶快找你们二人的下落,生怕你们给钦差派人害了。”
我好整以暇的笑着说:“今天来找我的只有那三人吗?”
“哦,”阿福答道,“县尉大人也来了,他问你昨天去行辕见着钦差没有,我说你一直没有回来,我也不清楚,他就走了,说等你回来派人告诉他一声,他会再次登‘门’拜访。”
“是吗?”我转头看向棪鬼,棪鬼则向我回了个笑脸。我虽然没有再向棪鬼问起鬼阁之事,但关于这次洪襄熙遇险的事情却已经都‘弄’明白了,请鬼阁出手办事的人正是这个崎开县尉黄侗,而中间人就是已经死掉的胡老,同时三年前的崎开县尉马‘潮’被杀之事也是由胡老出面和鬼阁联系的,至于是谁主谋却不清楚。当然这些事情我并没有告诉洪襄熙,毕竟鬼阁的事也不用他再‘ca’心,现在的他只需要办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阿福不明白我和棪鬼之间打的哑语,奇怪的问:“怎么了,小芋?”
我笑着说:“也没什么,只是总劳烦县尉大人亲自前来未免有些失礼,这次还是由我去他的府衙拜会他吧,棪鬼,阿福,你们都随我一起吧。”
到了府衙之后,县尉黄侗显得极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