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
一头苍鹰从昏黄的落日中闪现,六尺长的翅膀支撑着它庞大的身体缓缓划过天空,带着浓浓的死亡的味道俯瞰着苍茫的大地。
在它的翼展尽头,一座雄伟的巍峨巨城,静静矗立在三水交汇之处。
太原城,饱经沧桑的千年古城,几翻毁灭与重建,在这座城里,曾发生了多少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
北风烈,战甲绸,狼烟起,商有道。
一支骑队踏尘而至。
方景楠打了个哈欠,把耳朵尽量缩在毡帽中,身上的铁甲已经换下,太原不比其它城池,没有兵部文书军将是不得随意进出的。
他们在皮袄内里换了套精良的皮甲,而察特那些蒙古人则留在了崞县。
张守仁带着几十位族人,他们以前都在满州做着各类买卖,此次到了崞县,自然便操什起老本行,而那些商铺也都是他们买的。
方景楠一行将以商人的身份进入太原城!
行至城下,方景楠被这座巨大城池深深震撼了。相信无论是谁,第一次见着此城,都会与他有同样感觉。
“真大啊!”随行的张真定一脸痴呆地感叹着。
太原城城墙呈扁长形,高有三丈五尺,城周却是有着超长的二十四里,二十四里,太同镇城也只是十三余里。
城墙是以规整有制的石条为基,辅以三合土夯成,外面铺砌青砖。在这高耸墩厚的城墙之上,又加高了一道垛墙,垛高三尺,长一丈七尺,两道垛墙之间留有一尺许宽的空间,以便守城步卒射击攻击之用。
方景楠等人来到的是北门城下,太原城分有八个门,每座城门之上修有一座三层重楼,以便督帅观察战局下发指令。
城墙四角处建有角楼,城墙四面上还伫立着五十四座望楼,九十六座窝铺。以供战时各兵策应及瞭望之用。
不单如此,在四座城门之外连着修有瓮城,以保护城门的安全。
瓮城之中,修有大量庙宇。
东瓮城是岳王庙、王狱庙;西瓮城是老爷庙、白衣庙;南瓮城是药王庙;北瓮城是眼光寺、关帝庙。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方景楠也只是感概此城的壮丽雄伟,然而,等他看到城外的其它防护安排时,方景楠突然间领悟到,在火器不算特别犀利的时代,一座重城的存在对大局有着多么重要的意义。
太原城因为依着汾水,护城河宽阔且深,波光涟漪,环绕城池。各门设有吊桥。
一根根布满尖刺的拦马桩横在城外空阔处,两侧是一道道阻马深沟,大片大片的砖石炮台在防护的后面,略略看去,不下几百门火炮。
方景楠不由一叹,“如此严整的防护,后来还是被李自成给破了城,杀的满城带血。可惜啊!”
只是片刻感怀,方景楠一策马缰,喝道:“进城!”
*
太原府署衙,内堂,秘室。
烛火摇曳,知府秦士桢额头渗出一丝汗水,在他身旁的案台之上,摆满了各县上报的匪乱条陈,“敬舒,真的要写奏疏上报总督与朝廷么?”
奏折是清朝才有的,大明上报文书用的都是奏疏,一般为青色、红色、绿色,根据官员的品阶来决定疏本的底色。
冯敬舒沉声道:“大人,箭已上弦,必需击发。府内各县匪乱已至最激烈时,报与不报,我们都需要控制。如今朝廷极重边材,正是大人一展鸿图之时。”
缓了缓,冯敬舒道:“远的不提,杨嗣昌杨大人,被陛下认为有边材,四年从兵备道而至山海巡抚,直到升任宣大总督,不过七年而已。
卢象升,同样被朝中认为有边材,从知府到郧阳巡抚,后至右副都御史,总理江北、河南等五省军务,不过五年时间。
洪承畴,二年以督粮道剿灭流寇建功,三年升任延绥巡抚,四年出任晋陕豫三边总督,今加太子太保,特赐尚方宝剑,三年由道台而至总督。这都是因为懂军事有边材啊,秦大人!”
最后冯敬舒站起身冲秦士桢深深一揖,道:“机会只此一次,大人千万不可犹豫。”
“那成,”秦士桢猛击了一掌案台道:“本府这便行文至总督梁廷栋与兵部尚书张凤翼张大人处,附带着各县发来的条陈,就说地方不宁,巡抚空缺已久,无法统筹兼顾各地,若不早日指派重臣前来剿匪,恐久生乱。”
冯敬舒赞道:“大人英明,待奏疏达至兵部及众阁老案头,我们不等朝中各位大人伤神地论出解决之策,便把各地的匪乱平复下去。大人如此替朝中各佬排忧解难,势必被冠以知兵的考评。巡抚一职,当归大人莫属。”
秦士桢哈哈一笑,跟着脸色一怔,问道:“只是这匪乱即起,依着各县民壮,应该剿灭困难吧?我听闻,各县团练名额为一千人,但实则能募到五百之数便已算好的了。”
“山匪与团练,半斤八两已,”冯敬舒道:“所以既时还需劳烦府尊,调动尤总兵的人马,把众匪一举剿灭。”
秦士桢摇头道:“难!山匪分布各地,而且生性狡诈,但有风吹草动,便就退入深山。本府毕竟不是抚台,偶尔请尤总兵出动一次尚可,而尤总兵负有镇守太原之责,长时间离城剿匪怕是不会答应。”
冯敬舒笃定地道:“此事下官早有安排,即时,只需放一只诱饵,味美肥甜,引得他们聚集起来,疯涌来抢,我们便可围而剿之。其实都无需全部歼灭,只要斩其首领,断其筋骨,其它匪众不成气候,自然便会散去,重归深山,还以太原府一片安宁。”
秦士桢想了想,大笑称赞道:“敬舒果然大才也!”
冯敬舒谦虚一笑,“一切都是府尊大人提纲挈领,下官不过按章办事而已,实不足提。”
秦士桢微微一笑,拿起茶杯,低下头,轻嘬一口。
……
从府衙出来,冯敬舒缓步迈进软轿,跟着,整个身子放松地伸展开来,从鼻腔发出一声冷笑,“不劳而得官,呵呵,天下岂有如此好事!”
……
天启二年二甲第九名的秦士桢写得一手漂亮小楷,曾有人慕名寻他一字贴,便花了二百两银子。
仕途不顺之后,他便写的少了。此时秦士桢放下笔,吹干了奏疏上的墨汁,上面扬扬洒洒,把刚才所议之事,条理分明地写了出来,跟着他把奏疏封好,唤来参赞的师爷,令其安排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
一切弄罢,秦士桢又喝了口茶,嘴角微微一笑,哪里还有之前不耻下问的憨态之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