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只这一次,她也想随心所欲的放纵一次。
她又举起酒杯,还未及放到唇边,便被那人一把夺过,将酒尽数洒到地上。
她索性伸手去拿酒壶,却被那人紧紧抓住了手腕,用力一拽,她身子一个踉跄不稳,便跌入那人的怀中。
整座殿宇突然变得很安静,她感到她的手臂明显的一僵,却没有放开自己。
直到她对上了她的浅眸,她才如被雷击般松了手,将她生生扶正。
她终是苦笑了下,低声道,“你走罢。”
那人站着没动,只是静静看着她,眸中却布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别管我!走啊!”
那人一放手,她就摇摇晃晃地站着,感到眸中的泪水又要淌下来了,“别让宫里人看到了,又要传出你我背地里有多不堪。。”
话未说完,她却倏地扶住了她的肩,她尚未回过神,便被她一把打横抱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到那人的手上猛地一沉,似乎咬紧了牙关才把自己又重新抱了起来。
她武艺不凡,以前总是轻而易举的便能抱起她,可是现在。。为何会?
她勾住了她的脖子,凝望着那人的容颜,才惊觉原来她的鬓角已冒出些许白发,眼角也略显沧桑。
是啊,韶华轻逝,她也不再年轻。
正想着,她已将她抱到床榻之上,弯下腰将轻轻自己放下。
“你别多想,早些歇息。”
她柔声说完这话,转身要走,她忍不住拽住了她的袖袍。
“别走。。”她含泪望着她,“至少在今夜,能不能为我留下来。。别再离开我。。”
她伸出冰凉的指尖拭去她眼角的泪,红着眼眶强笑道,“歌儿。。你那么好又那么善良。。我。。我不能再害了你。。”
说完,她还是慢慢抽出她拽着自己的袍子,转身离去。
“如果。。如果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种那么好又善良的女子呢?”她突然朝着她削薄的背影喊道,“如果。。我也做过一些自私肮脏的坏事呢?”
她脚步一顿,额上慢慢浮起青筋,她没有回头,咬牙道,“在我心里,你永远都不会变。”
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似乎不愿听到身后的人再言。
“是,我没变。。我一直都爱着你,慕容颜。”她跌跪在榻上,竭力喊道,“可是你呢?”
她放在门扉上的手一僵,慢慢收了回来,攥紧了双拳,但没有回答。
泪水滑进她的唇角,她扬起了苦涩的笑,半醉半醒地道,“你知道吗,你们大婚那天,我会去出家,其实不过是我设的一个计。”
她站着没动,但是脸色十分疲惫。
“我早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无非没有告诉楚夏缇罢了。。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确信你定会舍弃她来找我。”
“够了。”她颓然道。
“我也知那两名侍卫并不是楚夏缇派来的,可为了让你厌恶她,所以才告诉你是她想要害我。”
“别说了。”她有些痛苦地摇着头,“我不用听。”
“萧紫烟的死,也是因为,是我亲口告诉她。。”
“我说够了!!!”她霍然转过身,对着她吼道。
“。。你真正的身份。”她还是一字一字地把话说了出来。
一时之间,‘够了,够了’的声音在空旷的殿中不停地回荡,冲撞着本就千疮百孔的人心。
殿内,极静。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她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所以我才说,我不能再害了你。。你为我做的已经太多了。。无论是好是坏。。可只因你是冷岚歌,所以我都会放在心里。”
把对你的一切,都放在心里。
她重新走向怔怔望着自己的她,坐在她的身旁,就像第一次吻她一样慢慢侧头凑向她的软唇。
她下意识地闭上眸,好像等了一世,却是额上等到了那丝灼烫的温度。
她愕然瞪大瞳仁,听到她沉沉地道,“其实你一直爱的人,早已不是我了。你我不过是不甘心罢了。。不甘心去承认一切都已经不能重来。因为这份不甘心,我们都伤害了最亲近的人,结果也伤害了自己。”
那人是何时走的,她不知道。
她只是在脑中不停地回想着那人最后讲的那句话,“你爱的那人也许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但我不是她,也不能告诉你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但你那么好又那么善良,如果我能遇到她,一定会让她来找你。”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了,她依旧会照常过来,陪伴泠儿,有时也会同自己一起用膳。
就好像那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没有什么与众不同。
直到有一天,她在宫中遇到了苏琬。
七年前苏妃苏琬参与冷相策反,本该难逃一死,可不知为何,最后慕容颜非但没赐死于她,反而加封她为皇贵妃。
听闻,只因她拿出了一把短刃。可谁都没见过那是怎样一把短刃。
“她什么都没跟你说吗。。这么多年来积劳成疾,忧思过甚。。再加上她顾及身份从不肯看太医也不怎么让我医治。。身体其实早就。。”苏琬轻轻道,带着些许酸羡望着冷岚歌。因为她明白,一个人只有把另一个人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时,才会不愿对方为自己担忧一丝一毫。
她的脑中嗡的一声,难以置信地喃喃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些日子了。。唉,娘娘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苏琬像似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娘娘您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她心乱如麻地问道。
“如果。。她真的离开人世了,请容我带着她去找阿姐。”苏琬正色道。
她听了,身子剧烈地一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一言不发。
苏琬望着死死瞪着自己的冷岚歌,忽朝她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哽咽道,“娘娘。。她为了你。。为了那个孩子。。已经舍弃自己太长时间了。。即便她什么都不说,但我也明白,她是想见阿姐的。。若是在她活着的时候不可能,至少。。至少在她。。请娘娘成全!”
她沉默了很久,终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慢慢转过身,渐渐走远。
她纤弱的身子走在渐渐萧冷的寒风中,摇摇欲坠,没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数日后,燕翎帝慕容颜驾崩于昭兰殿。
很快,秦王慕容司彦继位,她一改往日纤柔之态,贵为威严的太后。
她身穿一袭白裙素衣,站在她的灵柩前,始终未曾落泪。
宫人有传她是真正薄情寡义的祸水,是为了让自己儿子早日登基才毒害了翎帝。
她却淡淡一笑,轻轻抚过那人的灵柩,低声道:
“你安心去吧,往后所有的谎言,都由我来替你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