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加兰道:“埃及人事死如生,其王号‘法老’,法老死,以石为封土,平地起山陵,陵下修墓室。而为了让法老不朽,便要开膛破肚,摘去其脑髓及五脏六腑,像腌咸鱼那般,在尸体上涂抹各类名贵香料,这乳香最不可缺。”
埃及人相信,乳香是最接近神的气味,是引渡灵魂的指引,可只有阿拉伯半岛南部产出,过去得跨越数千里沙漠用驼队运输,如今海路开通,示巴国依靠出口乳香获取财富,强制将国内所有乳香集中于此,确实方便多了。
这玩意对汉人来说可有可无,但对埃及人而言,却已是必需品。即便不是法老,普通人也梦想死后能够不朽,埃及的神庙专门制作木乃伊的工匠,只是穷人用不起名贵香料,仅能用泡碱来防腐。
“我甚至在港口神庙附近,见过狸猫、蛟都被制成干尸,售卖给人带回家陪葬。褚先生,等到了托勒密埃及,你是否要买上一二把玩?”
还把玩?李加兰是个猎奇爱好者,兴致勃勃地说着极其恐怖的异域风俗,让褚少孙毛骨悚然,这故事听得他既害怕又高兴,又能在行记里记上一笔了。
他们在示巴国港口等了两天,才等来了下一批船,这支船队也是十余艘,在横渡大洋时折了一条商船,幸好水手大多救上来了,名为“辽东号”的大翼战船也没事。
直到这时,褚少孙才知道,陈汤之所以非要等着,是因为辽东号上,有骠骑将军派往托勒密埃及,向埃及女王敬送礼物的使者!
……
都护府使者名曰“吴在汉”,二十几许年纪,听说是关内侯吴宗年之子。
吴在汉的容貌与一般汉人有些差异,却是当年吴宗年滞留匈奴右部时,与胡妻所生之子。吴宗年任典属国数载,五年前逝世,他与发妻生的长子承了爵位,这吴在汉则到身毒投靠骠骑将军,也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数次奉命出使安息、埃及。
吴在汉邀请褚少孙,在接下来的航程里与他同乘一船,也有个说话的伴。
“船上多是南人,不通官话,即便有一二乡党,亦说不到一块去。”
褚少孙巴不得如此,等船只拔锚时,便向吴在汉求问:“吴大夫,那托勒密埃及不是有王么?为何又有女王?”
吴在汉道:“海西各国,制度风俗各异。那托勒密埃及有一俗,便是血亲通婚。”
“啊!”
继木乃伊之后,褚少孙又长见识了:“莫非这托勒密埃及信拜火教?”
吴在汉摆手道:“不然,用骠骑将军的话来说,‘粟特拜火教,那是大奸大恶’!河中五城城主,竟有娶亲生女儿者!”
“而托勒密埃及,只能算小奸小恶。”
他说道:“我上次出使时曾打听过,托勒密王自诩天神之种,讲究血脉纯正,于是便令姊弟兄妹通婚,如今其王曰‘托勒密十三世’,与其姊成婚,号‘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夫妻共治一国,自登基后已两年。故称女王,不称王后。”
褚少孙仍觉不足:“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即便两王并立,也总有上下之分,那究竟以谁为主?”
吴在汉用两根手指比划打趣道:“自是男上女下。”
褚少孙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为何将军却越过托勒密王,让大夫专给女王敬送礼物?”
莫非又是像当年离间大月氏王与贵霜一样的计谋?
其实任弘早在两年前,听说埃及新王登基,克利奥帕特拉七世成了共治者,便不惜重金,派吴在汉给埃及女王送去礼物。除了精美的丝帛外,还有豫章国新烧的瓷器,专门定制弄了些埃及人喜爱的图案上去,让那埃及女王十分欣喜,也遣使去身毒都护府拜见任弘。 ”女王十分感谢骠骑将军的礼物,并邀约将军前往埃及,说她会亲带将军游览王都,登大灯塔,我此番西行,却是为了专程答复女王。”
吴在汉就这样慢悠悠地解释了缘由,褚少孙这才作罢,却又忍不住身为记史者的好奇,低声道:“敢问大夫,骠骑将军如何答复?”
“此事不算机密,也不怕让褚先生知晓。”
吴在汉笑得意味深长,踱步走到船舷处,甚至瞥了一眼船队的后方,在东边,更加庞大的船队应该刚刚从身毒启航吧。
“骠骑将军说。”
“多谢女王之邀,他会来的,一定会!”
……
ps:古代埃及—印度航线情况,参考成书于公元一世纪的《厄立特里亚航海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