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茶。
老和尚摆摆手,将茶碗推开,“用不着了……”他望着顾孟平,目光雀跃,同他十岁那年遇到师父时一般无二的眼神。
“师父常说,遇到我是她一生的劫数,亦是她一生的幸事……我在旁听着,心里甚是欢喜。我回答,师父亦是我一生的依靠和希望……师父就常常大笑,而后摸摸我的头,叫我陪她舞剑……我常想,若是每个日升月落,每个风雨之夜,每个独立寒秋,万山红遍之时能和师父在一起,此生已足矣……”
顾孟平泪流满面,义净泣不成声,将身子深深地伏了下去。
老和尚伸出手,轻轻抚在了顾孟平头上,目光慈祥,笑容可掬,“不要挂念我,亦不要过于悲伤。人固有一死,谁也逃不过轮回。我走后,就将这枫林寺推倒了吧……师父喜欢漫山红叶,我才将寺庙建在这里……我若不在,留之何益?义净——”他看向了义净。
“你以后就跟着清净,清净是你的师弟亦是你的主人……若是想还俗,你便还……若是想成亲,你就和清净说……他的为人我信得过,将来必会待你好……”
义净闻听此言急了,嘴里一直呜拉呜拉了半天,两手用力的摆动。
“傻孩子,你怎能殉葬呢?我不许,我要你活着,好好活着……”老和尚看懂了义净的手势,只急得连连咳了两声,心情激荡了起来。
顾孟平连忙替老和尚拍拍后背,而后看向义净,斩钉截铁道:“有清净一日,必有义净一日。义净在清净在,义净若不在,清净自也不在。”
听了这话,还在磕头乞求老和尚的义净蓦地怔住了。
而后,他放声大哭起来。
老和尚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轻轻颌首,“看到你们如此,我亦心安……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顾孟平抽噎了一下,强忍了心中的悲痛,劝慰道:“大师父说的,清净都牢牢记在心中。大师父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好好养身子,将来等身子好了还要看着清净娶妻生子呢。”
老和尚笑着摇头,“现在不说,难道还要再等吗?时日无多,时日到了呀……清净,你性格坚忍,果毅刚强,可缺点却也许多……你做事以谋居多,却忘了人之本性……就比如孙维瞻……就比如姜思贤……明明有更好的办法,你却偏偏选择以谋度尽天下人……然而,这不要紧,你还年轻还有未来……你可以犯错,只要知道错在何处即好……君子淡以成,小人甘以坏……趁着我的事,你去汝宁府报丧吧……做师父的,哪有不原谅自己孩子的道理——”
顾孟平再度泪流满面,用力地点头。
“走了……走喽……”老和尚淡淡一笑,缓缓垂下头。
斜阳缓缓移动,将光晕洒落在老和尚头顶。
老和尚如枯木垂坐,澹然无求。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
人无语,草萋萋,空山一路鸟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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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睡了,整个脑子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