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现在才走动,未免有些晚了吧?”男人的眼神是纯粹的好奇,也是健谈的那种,这一点姬珩和叶缺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姬珩却“羞涩”一笑,给叶珵倒了一杯茶,“让老哥见笑了,我在家的时候不喜行商,今年参加会试落榜才被逼着……”
话没说完,但是话音的意思,一般人都能听得出来。
旁边一年轻的男子听到,也是哈哈笑了起来,“这位兄台还是好的,我三年前参加,连秀才都没有考过,这会试没过还带已经是个举人老爷了,在官府某个差事还是可以的。”
“哎,话不能这么说,要考咱们就要最差做个父母官,否则还真的不如在家里行商,还能到处走走,苦是苦了点,家族的产业总不能不顾吧?你说是吧,小兄弟。”
“是,老哥说的是,我爹也是这么说我的。我这位堂弟只好药材,小弟年纪还小,家里还真的就只剩下我了。”
“大夫也好啊,救死扶伤的,咱们当今的皇后娘娘不正是神医传人嘛。”
“大叔,您还知道皇后娘娘?”旁边另外一个小伙子笑嘻嘻的问道。
那中年汉子笑道:“见,咱们是没见过,但是总听说了不是,前些日子不是宫里有位娘娘被砍头了吗?罪名就是谋害当今的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你们说,这不是嫌命长吗?整个秦家都被连累了,有这种闺女,可真是剜命的糟心哟。”
“你说这为啥呀?明明都是娘娘了,咋还敢做那种事?”在中年汉子身后,一个肤色有些黑的女子说道。
中年汉子嘿嘿笑道:“这是咱家婆娘,这次去看闺女。”
众人互相道了礼,然后有个人就道:“指定是看着皇上和皇后娘娘夫妻恩爱,她看不下去了。”
“啧啧,你说说现在的闺女,做妾就做妾吧,还不安分,这下好了,哎……”说着长叹口气,“我那闺女也是个命苦的。”
中年汉子一看婆娘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了,赶忙瞪了她一眼。
“现在有点闲钱的,哪个不娶个妾的,管好了不就没事了?”
眼瞅着气氛有些不好,姬珩就站起身,和众人告辞,两人带着叶珵上楼了。
之后,船悠悠的计息北上,两日后,行船在锦州府停了半日,让众人看看有什么要买的,然后在下午的时候继续行船,这一次就要直接到颍州府下穿。
那对中年夫妇在这里下了船,随后又上来几位。
余下的两日,他们除了在一楼用膳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房间里,一直到第五日清晨,商船停在颍州府码头,他们才收拾行李走下去。
“几位兄台也在这里下船?”同行的一个青年男子经过他们时停下来笑着问道。
“是啊,这里有家父的一位旧故,就特地来拜会一下。”姬珩笑道。
“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兄台慢走。”
走上码头,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一些带着些微腥味的鱼贩,他们在那条路的尽头看到两辆马车。
“二少爷。”来人看到姬珩,赶忙恭敬的应了过来。
姬珩对他们说道这里有姬家的仙客居,在这里的时候就歇在别院里就可以,叶珵也没有异议,他们这次来,本来就不是游玩的,歇在哪里无所谓,能达到目的就可以。
别院在仙客居的后巷,是一座呈品字形的三座三进院落,里面因为姬珩要来,早已经给他们收拾好房间,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之后他们就在前堂见了别院的总管。
“二少爷,您可是有好些年没来了。”如今的姬家出了二少爷这位当朝从一品的太子太傅,当真是祖上冒了青烟了,还是翰林院大学士,虽说是二品官,但是能入得帝眼,就算是七品的小芝麻官,别人也得敬着。
“徐总管,颍州府的生意可还好?”
“自然是好的,一切都拖了二少爷的福。”
姬珩点点头,然后直接问道:“徐总管也知道颍州府发生的命案?五个村子近两千人被一夜屠戮的事情?”
这话头一说起来,徐总管的脸色都变了,“二少爷,您不会是皇上派来的钦差吧?那您可要万分小心,这件事在颍州府闹得沸沸扬扬,知府大人的头都要炸了,听前来用饭的府衙铺头说,那几个村子一走进去就是冲天的血腥味和煞气,所有人全部都是一刀毙命,都是被割破了喉咙死的,最惨的是还有孕妇,死后还被人在肚子上插了一刀,哎哟哟,老奴没见过,但是只是听听就全身发寒,二少爷可要千万千万当心。”
“官府可有采取什么措施?”姬珩皱着眉峰问道。
“怎么没有,这出事都小半个月了,案子没有查清楚,人也不能埋,天儿热成这个样子,稍微走近一点就难闻的要命,尸身早就腐烂了,知府大人就把那些烂的快的在附近的山上让官差就地埋了,这死的干净,没有活口,就算是想立坟头,都不知道名儿,连带着附近住的稍微近一些的村子里的人,都开始往外搬,生怕下一个就是他们村,如今整个颍州府可是紧张咯。”
“咱们可是?”姬珩看着叶缺和叶珵。
叶缺点点头,沉吟道:“自然是要走一遭的,如此大规模的屠杀,必然会有线索,不看一眼,我不好下结论。”
“既然如此,咱们今儿休息一日,明日上午,就去命案现场。”
徐总管听得额头冒汗,吓得恨不得能把自家少爷绑在家里不让他去。
他的父亲曾经是跟着姬家老太爷的,他以前也是在姬家长大的,二少爷出生的时候他也在,一直到几年前颍州府的管事病故他才来接管,对于二少爷的感情自然是不一般,虽说现在姬家已经差不多是大少爷当家,但是二少爷身份摆在那里,就相当于是姬家的守护神,若是这尊大神在这里出了事,他可咋办哟。
“二少爷,您真的要去?”他跟到姬珩的房里,担心的问道。
姬珩失笑,看着他道:“徐叔,我是奉了皇命,不会有事的。”
他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怎办?那可是皇上的命令。
“那二少爷可千万要当心,冤死之人煞气最重,更何况还是一下子死了近两千人,二少爷若是要去的话,就等着中午阳光最烈的时候,否则老奴拼死也要拦下二少爷。”
姬珩扬天叹口气,然后背对着他点点头,徐总管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不过依旧在别院的门口守着,生怕他家的二爷不听劝。
翌日,三人休息好,用过早膳就准备往凶案事发的村子去,这次徐总管也没拦着,反而坐在车辕上,看样子是要和他们一起过去。
姬珩看着叶珵,问道:“殿下,那种地方血腥气很重,等到达之后您就在外面等着,我和无尘进去看看就好。”
叶珵摇摇头,看和姬珩道:“太傅教过我,子不语怪力乱神,既然是人为的,我也不怕血腥。”
姬珩还着叶缺从怀里掏出一枚白玉瓷瓶,从里面到处一颗白色的药丸,递给叶珵道:“珵儿吃下去吧,清凉丸,倒是可以让你保持清醒。”
“谢表哥。”叶珵接过来一口吞下去。
姬珩看着叶缺,意思是他也着他的眼神,摇摇头笑着递给他一颗。
放在嘴里,姬珩就觉得通体清爽,等咽下去就发现似乎眼目清明,不由得说道:“好药。”
叶缺轻笑:“不过是提神的药丸罢了,里面加的薄荷。”
这种药丸在夏天可以稍微驱散一下燥热,却不宜多服,偶尔服用对身子没有任何影响,多了会有副作用。
从颍州府到事发的村子,坐马车需要近两个时辰,而这个时候街上的人却似乎并不多,按理说若是平时,就算是再热,街上也会是车水马龙的,看来这件事对百姓真的造成了额影响,难道他们的目的就是在这里?姬珩想着就和叶缺说了说。
叶缺摇头道:“还没有看到尸身,我无法做出判断。”
之后姬珩就举得自己下结论太早,随后就兀自想着事情没有说话。
很久之后,外面徐总管的声音才传进来:“二少爷,咱们到了。”
叶缺起身掀开车帘,看着外面那条还要通向里面的路,问道:“村子在哪里?”
徐总管道:“前面二里处,不过在前面有官差把守,咱们的车马进不去,这里出事之后就被封了。”
叶缺点点头,然后道:“继续往前走。”说完就放下了车帘。
徐总管本来还觉得不可能,下一刻就明白了,他家的二爷是钦差,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之后,马车再次缓缓行驶起来。
叶缺靠在车壁上,手指轻微的勾起车窗的一条缝隙,隐约有种怪异的味道在鼻翼见萦绕,那是血腥的味道。
“可有什么发现?”姬珩问道。
叶缺看了他一眼,继续把视线放在外面,“我怀疑这些村民是先被下药,然后砍杀的。”
至于是劫财还是别的目的,暂时就不知晓了。
“站住,来者何人?”马车外面,一道响亮的声音传进来。
姬珩掀开车连,一阵热浪扑面而来,还带着一股别的什么味道,呛得人难受。
他取出一块玉佩放在那官差面前:“钦差,奉皇命查看屠村凶杀案。”
那官差看到面前的龙爪玉佩,赶忙跪地,“颍州府捕快吴勇见过钦差大人。”
“起来吧,你跟着,咱们进去看看。”
“是!”
之后他们三人就下了马车,而眼前的一幕,让初次见到的三人,全部都怔在原地。
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而面前的村子在烈日下却依旧有种阴森之感,让人无形中觉得如同面前盘踞着一头凶煞的野兽,只等外人进去之后,就直接吞下去。
不远处的土地在阳光下发出暗褐色的痕迹,而鼻翼间萦绕的血腥味还是浓重,可以想见当初第一个见到的人所闻到的味道会如何的让人作呕,再加上遍地纵横交错粗的尸身,那冲击,姬珩不敢想象。
他自小就是娇生惯养着长大,是姬家的嫡长房嫡出的二少爷,从小读书天分很高,所以都被爹娘和老太爷宠爱着,如今这种景象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原以为能承受,现在才发现有些高看了自己,原来他也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家伙罢了。
叶珵也觉得有些寸步难移,脸色也变得煞白起来。
莫说只看一眼这村子,就算是没有意外,他也觉得这里实在是太穷了,房舍全部都是茅草屋,周围还有山林,房舍也破旧的厉害,所有的一切都超乎他的想象,爹爹明明就是勤政爱民,如何还有这样的地方,真的能吃饱饭吗?
而现在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提,就说被一夜之间屠杀,到底是谁能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一只手掌附在他的发顶揉了揉,让他回过神看着叶缺:“无尘表哥。”
“世间之事,总有人力所不能及,就算是帝王也是如此,莫要想太多,还能坚持吗?”
“嗯!”
“那咱们就进去吧。”说着,拉着他的手就慢慢的往里走。
这里驻扎的大约有几十个官差,而这五个村子相隔并不远,全部都是依山而建,靠山吃山,按理说不会这么穷苦,不过人都死了,也确实是不好说。
“吴勇,尸身停在何处?”叶缺开口问道。
“大人,就停在村子里的晒谷场,请跟小的这边走。”
说着,就引领着他们三人往前去了。
晒谷场,是平时村民用来收拾新打下来的粮食的地方,而此时这里已经是堆放着百具尸身,虽说全部都用粗布盖着,但是那种味道依旧不断的散发出来,而且大部分的白布已经被尸身腐烂的浸染的变色。
叶缺让他们两人站在外面,他则是从身上取下一枚针,走到一具尸体面前,直接掀开脸上的白布。
那具尸身因为没有做过任何的处理,在六月天里已经腐烂的厉害,脸上更是如此,皮肤溃烂,双眼凹陷,一只眼珠已经深深的陷进去,另一只则是泛着白的吐出来,而且下颚的肉也渐渐的烂了,隐约还能看到高凸的颧骨露出了一点骨头。
姬珩直接转身就吐了,而叶珵也不遑多让,跟在身边的孙英赶忙拿出一块帕子给自家的殿下掩住口鼻。
心里还想着,这幸亏秋书和冬画没有随行,否则的话带回去的就是两具尸身了,吓死的!
叶珵堵住口鼻,忍住胸口不断翻腾的作呕,看到老师吐完之后也恢复过来,脸色虽然苍白,但是却也不再过多的恐惧。
在自己的弟子面前失态,姬珩觉得有些没面子,不过这种情况他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叶缺捡起一根树枝,拨动这尸体查看伤口,然后扔掉树枝,直接用手撬开尸身的嘴,在里面搅了搅,然后收回来,食指和拇指捻了捻放在鼻子下面闻着。
这下子叶珵直接就坚持不住了,转身跑出一段距离,直接“哇”的一声,将胃里笑话的早膳吐得一个干净。
孙英急忙去了水囊给他净口,然后问道:“少爷,您没事吧?”
叶珵摆摆手,冲了好几遍嘴,才呼出一口气:“我没事,就是觉得……恶心。”
但是也不能不回去,他可不是来玩的。
回身的空当,看到叶缺已经走向下一具尸身,继续相同的查看。
很久之后他才站起身,取出一条帕子,让孙英浸湿擦了擦手,才道:“我猜的不错,全部都是被下了药之后,一刀毙命的,出手的人极其的狠辣,绝对没有第二道,很显然不是山贼之类的,应该是正统的行家。”
“不会是杀手,这一点在最开始也排除了,那就只剩下私兵或官差才能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可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再继续看看。”
这个村子看完了,他们就继续往下个村子去了,等五个村子看不勘验完毕,时间也临近黄昏,几人就上了马车原路返回。
回到别院已经是夜里戌时中,几人赶忙回到自己房间洗漱了个干净,才出来喝了点茶,随意吃了些点心,叶缺没事,但是叶珵和姬珩以及随行的人只是猛灌茶水,吃的一点都没动,白日里见到那样的惨状,普通热哪里吃得下去。
“你们看我做什么?”叶缺咽下一块点心,察觉到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自己的身上。
姬珩勾唇勉强的笑了笑:“没想到无尘还能吃得下。”
“肚子饿了自然就吃得下。”他笑道,然后看着徐总管道:“这里可有颍州府的地理图?”
“有,老奴这就去取来。”
没多久,徐总管回来,几人就围在正堂大的方桌前,看着面前的图。
叶缺用笔标出了那五个村子,然后看着姬珩道:“姬大人可看出了什么?”
姬珩看着面前的五个村子,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依山而建罢了……
依山而建!
“无尘的意思是说,他们想要清人?为了这座山?”
“至少我看到的是如此,若非如此,想要屠光这么多人,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这座山若是真的有什么金银,或者煤矿之类的,只要上报朝廷就好,私自开挖可是会被诛九族的。”
叶珵看着姬珩,问道:“老师,江北的苏家不是就有银矿吗?”
“这不同,这里是无主的荒山,朝廷有明确的律法规定,只有你的土地买下五年之后,若是发现矿石才能归为自己,而今他们既然能大肆的作恶,所以绝对不可能是金银玉矿,而煤矿不论是否是在自己的土地上,所发现一律上报朝廷,暗自开挖,会被按大逆罪论处。”
“原来是这样。”叶珵点点头。
叶缺白皙修长的手指点在那座山上,润声道:“所以我猜这山上的矿,不是金银玉矿,也不是煤矿,而是铁矿。”
“铁矿?”姬珩大惊,“真的有人要造反?”
“不错,如此大规模的杀戮,朝廷必然会拍重臣前来,毕竟这在大燕朝五百年的历史上是第一次,而当今皇上膝下只有太子一人,若是真的可以,说不定皇帝会亲自北上,届时他们可能会弑君,所以这次一行,姬大人恐怕会凶险不断,而且我怀疑,颍州府的知府也知道其中的秘密,或许暗中早已归顺也说不定。”
“按照你这么一说,我确实觉得颍州知府有些不对劲。”
尸身暴晒,按理说送进房舍里或者是搭起临时的停尸棚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能这么做的,要么不懂,要么就是心中有鬼,而姬珩不是三岁的孩子,他都明白,为何身边跟着仵作的颍州知府却要这般虐待死者,民间有云,烈日是鬼魂的克星,暴晒之下,魂飞魄散,难不成这件事真的有阴谋?
“所以说,这次咱们会很危险,敌在暗,我们在明,行动会多有不便。”
“既然刚来就有了头绪,不如就让人送信回京,请皇上抓紧调派人手才可以。”
叶缺却摇摇头,“现在还为时过早,咱们也只是猜测,不过等过些日子在做决断也不迟。”
说完,看着叶珵道:“珵儿,这些日子你就呆在府里,你身边跟着孙英,一切都有不便,稍微有眼力的都能知道你是宫里出来的,为了你的安全,还是少见外人为妙。若是有事,我会说与你听得。”
叶珵点点头:“我听表哥的。”
“那就好,孙英,这些日子好好照看着殿下。”
“是,奴才明白。”即使拼了命也要保护好他家的太子殿下。
叶缺看着外面深沉的夜色,心里也有些疑惑,若真的是铁矿,那些山脚下的村民无疑是最佳的劳动力,他们为何要杀光所有人,这当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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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拉个二,今儿咱努力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