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郎君给你的。他说,这是他的信物,凭着它,你随时随地可以到谢府见他。”转眼,他又关切地说道:“我家郎君说,你们这是初来建康,只怕是人生地不熟。姬小姑,要不要我帮你们安排住处?”
没有想到,谢十八还真的把她的事挂在了心上,姬姒十分感激。不过她非常清楚,人情是越用越薄,她是想在关健时候借谢十八的力,这种找房子的小事,也就不用惊动了。
得了姬姒的婉拒,谢广遗撼的转过了身。
就在谢广转身离去时,不远处,几个少女的叽叽喳喳的声音也在响起,“她是谁?瘐家女?王家女?”“说什么呢?你没有看到她后面的婢子啊?有那么粗俗的婢子,其主怎么可能是士族女?”“不对啊,我刚才打听时,十八郎身边的那些人,一提到这乡下女居然都挺客气!”
于是,就在姬姒不停的安排着众仆装车时,她的身后,一个娇脆的声音传了来,“十八哥哥就是这样不好,他啊,对什么乡下女寒门子,居然都客客气气的。哎,十八哥哥的客气,那是世家风范名门气度,怕就怕啊,有些人因此把自己高看了。”
这声音就从姬姒身后传来,声音一落,还有几个嘻笑声伴奏。姬姒一怔之下,慢慢转过头来。
她看到的,是四个士族女。
这是姬姒第一次看到建康的士族女。真不愧是皇城脚下大家子弟。这四个女子,且不论容颜,她们的身上,都有一种姬姒在荆州士族那里,绝看不到的泱泱皇皇之气。自然,这种大气不是因为胸怀,而是因为骄傲。
是的,只是骄傲,在一个门第决定一切的时代,在一个上下阶层分明的时代,这些士族女,几乎是她们刚一出生,便有成群的婢仆,无数的寒门,一见便跪于道旁,一望便满眼仰慕……
姬姒面对谢十八时,都不曾感觉到这种发自骨子里的轻慢,可此刻面对她们,她才知道不屑一顾这个词,给人的感觉是什么样了。
是了,谢十八是君子,是胸怀坦荡睿智旷达的名士,他胸中有山河,便也如山河一样能够容人,而这些士族女,她们只是云中的雀儿,她们看不到自身的轻薄根基的虚无,她们唯一深信的,是她们正站在云中。
自然,姬姒便是她们眼中那个站在泥中的玩物了。
看到姬姒转头,一个十五六岁,尖脸秀美的小姑,让婢女扶着自己,娉娉婷婷地围着姬姒转起圈来。
朝姬姒转了一圈,她轻启樱唇,轻笑道:“容虽明媚,手有薄茧,果然卑贱。”
转头朝着月红黎叔等人看了一眼后,她又笑道:“举止粗俗,进退无当,衣裳鄙旧,果然卑贱!”
再然后,她看向姬姒的那些马车驴车,再次轻笑道:“车辕脏暗,车帘污渍,无家族之幑记,果然卑贱!”
一连说了三个“果然卑贱”后,少女转向同伴,娇娇笑道:“三位姐姐,你们说要过来,可这样一卑贱俗物,看了污我双眼啊。”
然后,她又转向姬姒,慢慢说道:“这位小姑,要是平素,光你令得我特意前来,却用满身脏臭污我双眼一事,便能让我打杀了你。念在你与十八郎同归的份上,今日暂且放过你。记住,我姓瘐,叫瘐施儿,瘐家小姑对你的不计较之恩,你要牢记于心。”
说罢,她不再看向姬姒,腰身一扭提步离开。
这时刻,不管是黎叔还是孙浮,脸孔都涨得通红。可是他们也只能愤怒,因为这是建康,因为这个女子是高门第之女!
就在那个女子转身,另外三个士族女也轻轻一笑,不屑地瞟过姬姒一眼时,一个婢妇带着几个婢女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瘐施儿见了,脸一沉,娇声轻喝起来,“行走当缓,步履当稳,你们这样慌慌张张,成什么体统?”
可那婢妇却是满头大汗,她也顾不得瘐施儿的斥喝,一上来便急急问道:“五姑子,你今儿早上,是不是动了三姑子放在几上的一个雕花木箱里的东西?”
瘐施儿一怔,她蹙眉说道:“那里面没什么东西啊。”
这话一出,却分明是承认了。
当下,那婢妇朝地上一软,瘫倒在地。
就在那婢妇不停地叫着“完了,完了”时,一个圆脸雅致的女子,手里端着一个盒子,带着五六个婢妇曼步而来。
女子来到瘐施儿面前后,她把盒子朝地上一放,喝道:“瘐施儿,你动了这盒子里的东西?”
瘐施儿还没有摸到头脑,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些人。
那女子沉着脸,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木盒,然后,她从盒子里拿出一块绣花屏风。
把那屏风一展,四下众女同时惊叫出声,有人惊叫道:“回纹绣?”
“不错。”那圆脸女子徐徐说道:“这是已失传百年的回纹绣,这副屏风,是存于世间的最后一副回纹绣,我们夫人拖人找了五年,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准备在一个月后的太后寿礼上献出。”说到这里,圆脸女子轻轻一抖,于是,众人清楚地看到,那屏风的,给剪成了两半。
在众人的惋惜声中,圆脸女子转向瘐施儿,冷冷说道:“五姑子,你平素里不管如何,夫人都不会与你计较。可这一次,你的祸着实闯大了。这副屏风,夫人已经上禀了太后,太后也很期待,可你在这个时候,却为了一已私欲毁了它……”
圆脸女子的话还没有说完,瘐施儿已经软倒在地,她白着脸颤声叫道:“不,不,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
可这个时候,她说这话已经毫无用处了。看到瘐施儿被几个仆妇架起,一个刚才还与她一道嘲讽姬姒的士族女低声说道:“施儿这次的祸闯得太大了。”
“她这下怕再也翻不了身了。”
“主要是这副屏风是太后知道的,要想救瘐施儿,除非再找一个精通回纹绣法的人,再给太后绣一副同样的,不然的话,瘐施儿危险了……”
纷纷攘攘的议论声中,姬姒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的目光在看向那副已经毁了的屏风,没有人知道,这时刻,她的心里正掀起了涛天巨浪:这种绣法,我怎么好象学过,还很精通一样?
姬姒看着瘫成一团,哭得不成样子的瘐施儿,明白过来,这世间,能救她的,也许只有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