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的康学熙已经回过神来了,开始捋自己的记忆。
在大周临终之前他交代过自己的儿子,在他死后一定要做九九八十一天的法事,并以他的名义在地藏王菩萨前点一盏长明灯,可不知怎么回事,待他一睁眼,却成了光绪年间的一名穷秀才。
彼时,这名穷秀才的妻子因为病了没钱请医问药正躺在床上等死,巧合的是,这穷秀才的妻子长相十分酷似唐紫妍,品性也有几分相似,于是,换了个芯子的康恒用自己的满腹才学上门自荐做了一名知县的师爷,用这笔卖身银子治好了妻子的病。
后来,清朝倒台后,又逢军阀混战,康恒倒也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他已经为大周ca劳了几十年,厌倦了这种高强度的生活,只想过过普通的日子。于是,他带着家眷和那些年积攒的一笔不菲的家私在十里洋场做起了寓公,为了遮人耳目,他进了一所中学做了个历史教员,所得的薪水也勉强够养家糊口。
多年后,十里洋场沦陷了,彼时的康恒已经是一位七十三岁的老人,他把家人送走后,自己留了下来,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大限到了。
临闭上眼睛的时候,他再次许了一个愿。
这一次,他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张和记忆中的唐紫妍也和他上世的妻子有几分相似的脸庞。那一刻,他确实有点迷茫了,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便成了唐紫妍看到的样子。
待唐紫妍拉着康辚的手进屋,指着床上的康学熙让孩子喊“爸爸”时,康学熙基本上确定自己到了什么地方。
张了张嘴,他想说话,可这些年昏睡着,他的嗓子一时发不出声音来,只对孩子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同时也对唐紫妍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
虽说只有短短的一两分钟,可他已经搞明白了,这是他的家,唐紫妍拉着孩子来见他,说明唐紫妍没有改嫁,而看着眼前七八岁的儿子,他猜想唐紫妍可能守寡了五六年。
不对,守寡,那他算什么?
试着动了动,奇怪,他说不出话来,怎么身子也一点力气没有,不光起不了床,就连手臂也抬不起来,他想摸摸孩子,想摸摸妻子,可他动不了。
“怎么回事?”他用口形问。
唐紫妍只顾呜呜地哭,哪里顾得上回答,康辚倒是看懂了父亲的唇形,可还没等到回答,太奶奶和爷爷奶奶都踉踉跄跄地哭着冲了进来。
“我的大孙子啊,你可算醒来了。。。”康老太太是连跌带摔地扑到了康学熙身上。
康学熙动了动嘴唇,叫了声,“奶奶”。
接着是喊他的父母。
搂着康学熙一番痛哭后,大家才意识到一个现实的问题,康学熙发不声来手脚也动不了,脑子倒是清醒的,能认清家里的人,于是,又一番折腾后,康学熙被送到了医院。
一番检查过后,医生的结论是康学熙头脑清醒,耳聪目明,失语应该只是暂时的。
至于他的四肢无力,应该也跟他这么长时间的昏睡有关系。
不过医生感兴趣的不是这些,而是康学熙为什么会在没有一点先兆的情况下醒来,他们比较好奇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唐紫妍便把刚才对康学熙说的那番话重复了一遍,别的,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医生们见从唐紫妍嘴里问不出什么来,便问康学熙,问他这些年可有记忆可有知觉,问他睁开眼睛之前那一刻脑子里的记忆是什么。
康学熙才懒得配合这些医生,他借口自己累了,示意家里人把这些医生们打发走了。
这天晚上,康学熙留在了医院。
这天晚上,康学熙和他的家人几乎一夜没睡,康学熙从家人的述说中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这五年说简单也简单,当年他跳进洪水里救金珠之后两人双双成了植物人,而金珠早在四年前的中秋节便醒了,而他却睡了五年半。
这五年说难也难,一家人为了他从没有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请医问药,求神拜佛,几乎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其中的艰辛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他也能自己脑补出来。
更让他感动的是,这五年多唐紫妍为了照顾好他特地把工作辞了,且一直没有改嫁。
难怪他第一眼觉得唐紫妍既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呢,原来是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皮肤也不像以前那样有光泽,看来,这五年多她吃了不少苦。
说真的,康学熙没想到唐紫妍会尽心尽力地伺候他五年多,这个时空,女人离异改嫁真不是什么新鲜事,而他那两年多的婚姻生活对唐紫妍自问也并没有做到一个好丈夫应尽的责任,因此,他愧对唐紫妍的这份好。
难怪在大周的那五十年他总是做着一个同样的梦,梦里总是抓住唐紫妍的衣角喊她不要离开。
还有上一世也是,虽说一开始是他挣银子把那个穷秀才的妻子救好了,可后来一直是对方在不离不弃地照顾他,做了这么多年高高在上的皇帝,就算是成了穷秀才,可骨子里的东西并不好改变,因此在生活上他几乎是一个白痴,全仗着那个女人伺候他。
而那个女人,跟唐紫妍的相貌品性真的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现在想来,说不定就是唐紫妍的前世。
如此一想,他欠唐紫妍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个女人虽说没有像金珠那样帮他建功立业,可她这些年心里只有他一个人,她的爱虽然不伟大也不轰轰烈烈,可谁也不能否认,她的爱很纯粹,她喜欢的只是他康学熙这个人,无关其他。
就像金珠对黎想一样。
原来,他也可以得到一份这样纯粹的感情,也可以拥有这样的一个女人,无关功名利禄,满心满眼的只有他。
难怪佛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