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气象兵,谁会在几日之前就算出今天的天气,可这种天气要攻山根本不可想象,现在漫天大雾,什么也看不见,蛮人只管从上边丢石头就能伤人。官兵如何作战?周围的地貌地况,以及印耙山和都都寨之间的路径杨凌倒是全装在心里了,他闭目思索片刻,向李森问道:“我们带了多少存粮?”李森道:“够吃一日半的。”杨凌背着手踱了一阵,问道:“哪位懂的天象,看这天气能下多久地雨?”最先提出大雨将至的裨将拱手道:“大人,末将略知一些,看这气象,恐怕又是一场暴雨,不过前两日刚刚下过大雨,而且这场雨看来极大,不会下的太久,下上一天,也就是最长了。”杨凌目光闪烁,沉吟说道:“大雨一下,山洪爆发,远在九丝城的蛮人,主要道路有宋总兵守着,他们是来不了地。可虑者唯有印耙寨而已。此时如果攻山,首先伤亡难以计数,而且久攻不下,半途下起暴雨时,我军如何自处?恐怕那时蛮子趁机下山,我军就要全军溃败了,在这险恶的地形下,大军一旦溃败……”他忽地停下脚步道:“用兵应出奇致胜,但是我军胜利在望,此时冒着全军大败的风险,殊不值得。传令,三军立即移居大都都四周的高处,将它团团围住,围而不打,直待大雨过后。粮食要省着吃,万一雨势连绵,就不好办了,粮食至少要够两至三天的。”他想了想,又道:“印耙山在深山里,本想抄了都都寨,进兵九丝山时再对付它,如果它派援兵自已送上门来,那是最好不过。李森,你率部退出都都寨,立即赶往船船石,印耙寨地蛮人如想来援,那是必由之路。”杨凌唤过李森,就在地上画出地形,又详细安排一番,李森领命而去,在杨凌的命令下,大军开始向高处开拔,占据大都都山四处险要高坡。半日之后,暴雨倾盆,密如帘幕,雨点又大又急,打在手上都肌肤生疼,人若站在雨中,双目简直难以视物。见此天威,众官兵将领不由骇然变色,如果早上冒险攻山,半日之内拿不下大都都,这一阵雨只怕就要帮了蛮人的大忙,数万精兵全都要葬送在这儿了。雨下到落暮时分便小了些,但是随着牛吼般的声音,四下汇聚的山洪又在山脚下咆哮碰撞着,激流混浊,夹杂着碎石、倒木奋力挣扎着,向远处泻去。这样地情形,谁也别想动手打仗,也勿需担心山上的蛮子会下山偷袭,连续攻山两三天的明军倒头大睡,倒是好好地休息了一晚。******李泽的军队刚刚开出山去时。大雨恰好滂沱,见此情景,李泽不禁暗赞杨凌算得先机。对于印耙山地蛮人是否会赶来支援,他也没有把握,不过如果蛮子真的来了,设伏消灭这股主力。一则可以减轻都都寨那边的危险,而且这股生力军被灭,印耙寨就是囊中之物,根本不需要打了,去九丝山时顺道收了便是,所以李泽倒不敢延误战机。他只令军队就地驻扎,避过了最大的一阵暴雨,就冒雨开拔,强行赶路,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船船渡。船船渡并不十分险要,因为水中有许多巨石,历千万年冲刷光滑椭圆,水浅时露出水面,黑沉沉光溜溜的。远远看去,就象一艘艘小船,因此被称为船船渡。这里称为渡口也不知有多少年了,随着山洪多次改道,这里的水变浅了许多。已经不能称之为渡口,平时人们卷起裤脚,涉水便可通过。当李泽率兵赶到时。船船渡却是另一副情形,水声如雷,水面比平时高了不只三尺,水面奔速惊人。李泽知道这样地山洪难以预测,来地快,去的也快,说不定到了半夜,水势便突然下降,又或者半夜时突然水势大涨。为了避免水漫金山,他将营盘扎在林后高处,在河边安排了重重警卫,又亲自赶去探看。次日一早,旭日高升,彤红的太阳高高挂在天空,雨在半夜已经停了,又经过半夜的泻洪,现在山下流经的水流也不深了,看这样子今日既适合放火、也适合杀人。杨凌帐中,早早汇齐了所有将领,正襟危坐地候在那儿等着大人下令。杨凌一身白色的箭袖轻袍,施施然地从帐外走了进来。在这军武之中,人人戎装肃然,愈发显得他唇红齿白,风度儒雅。杨凌顺手插剑入鞘,递给侍卫,又接过毛巾拭了拭脸上汗水,对众将笑道:“劳诸位久候了,大家一同就餐而已,不要如此严肃。”杨凌笑吟吟地在主座上坐了,长吁一口气道:“难怪练气之士常寻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住下,在此处习武练功,尽得天地灵气,可以涤净心中杂虑,本官练气半个时辰、练剑半个时辰,竟是浑身舒泰,精神奕奕呀。”李森哭笑不得地道:“大人,全军已严阵以待,咱们什么时候攻山?”杨凌笑道:“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急什么?天从人愿,大雨已停,我们面前现在仅余一座大都都山而已。欲攻九丝,有三大险阻,南为金鸡岭,本官已令行滇、黔军队严守,阻其逃路便是。右有凌霄山,现在已是朝廷之地。左为都都寨,无需半日便能克下,九丝城唾手可得,还担心什么?”李森吃惊地道:“唾手可得?大人,可大意不得,暴雨之后,山路泥泞湿滑,山上被蛮子砍伐的大树尽无,矮灌草丛又湿漉漉的难以引燃,蛮军据险而守,依卑职看,就是不计伤亡,全力抢攻,非两日也取之不下呀。”杨凌放声大笑,畅快已极地道:“我地李大人,山上仅余低矮灌木和草丛,点起大火来也难对山上造成极大威胁,若换在昨日,本官还觉得能用一整天,折损至少八千人马,才取得下此山。可是……”他笑吟吟地道:“这暴雨之后,山路泥泞,看似攻山困难大增。可是草木难燃,却是一件大大的好事,难道你不知道烟攻比火攻更加可怕十倍么?”李森愕然道:“烟攻?”杨凌笑嘻嘻地道:“开饭!”……太阳出来后,天青日朗,山势清晰无比,可是现在又什么也看不到了,整个山体笼罩在黑压压的烟尘之中,比起昨日的大雾还要浓重,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大都都山下,三面包围,一面放火,顺风的一面官兵费了好大力气,甚至拆了帐蓬也拿去引火,这才好不容易引着了那些苍翠欲滴地灌水和草丛,杨凌还叫官兵备了沙土,一见哪里火烧地旺了。马上洒上去制止火势,**的矮树草丛成了一颗颗烟雾弹。这是最后一战,也是最奇怪的一战,三面的官兵严阵以待,静悄悄地仰望着黑云笼罩的大都都山。一面地官兵放火,还不断地控制着火势沤烟。没有喊杀声,没有刀枪并举地场面。杨凌和十几位大小将领坐在帅帐前,看着这一幕诡异的战争场面。船船渡,水势已经降低减缓,对面林中出现在蛮人的身影。十几个蛮兵站在岸边观察一阵,然后涉水过河,又往林中窥探了一番,然后对河对岸呼啸招唤,顷刻间密密麻麻的蛮兵出现了,拿着竹枪、长刀争先恐后地冲了过来。大约三百多名蛮兵刚刚过了河。一阵战鼓声响,李森的兵从密林深处呐喊着冲了出来,挥舞着刀枪迎上了蛮兵,顷刻间蛮子兵就被砍倒了一片。这倒不是明军比蛮人的武力高明多少,而是山洪暴发后河水奇寒无比。那水看着不深,河面也不甚宽,可是正如鄢高才比喻中所说,看着毫无凶险,实比烈火还要可怕。就算是最强壮的大汉在这水中站上一刻钟。双腿就要麻木的再无知觉,如果没有人去搀扶拉扯,休想能出得了河。李森昨夜本想玩个水淹七军。在上游设堵,只是当时水势太急,他带了些兵去上游想堵水,大石扔进水里也被卷走了,有几个兵在浅水边站了一会儿就动弹不得了,亏的发现地早急招人给拖了出来,李森这才发现山洪流水奇寒无比。一个精明的将领就要善于发现,并且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东西。李森发现设堵泄洪不可取,但是水流奇寒。刚从水里走出来的人双腿麻木,半天行动不利索,这倒是可以利用,于是急急赶回,对军队重新做了一番部署,不想今日果然用上了。刚刚过河的蛮军缺乏战力,而水中地蛮子还未发觉症结所在,拼命地想淌过河来支援战友,渡过河的蛮子已经超过了七百人,河流中站满了人仍在急急跋涉,涌上岸的蛮兵和人数占优、体力占优的官兵作战,已陷入一边倒的颓势。上游林中又冲出一队兵,只在远处以弓箭向水中地活靶子射个不停,水流湍急,流淌出的鲜血和翻倒在水里的蛮人尸体顷刻间就被卷了出去,眼见战况不利,想要涉水退回对岸地蛮兵这一来也没了退路。河对岸的蛮将身边还剩下三百多人,见此情景他情知应该果断地率人立即后撤,退回印耙山去,可是已经过河的是山寨中的全部主力呀,如果失去了这些战士,就算回到山寨又如何?但是现在的情形把这三百多人全填上去也不过是送死而已,蛮将进退两难,最后终于发出一声绝望的大吼,准备弃了过河的士兵立即回山寨,然后全寨投向九丝城以自保。可惜,他觉悟的太晚了,战事刚刚打响,一支两千人的官兵队伍就绕到下游过河,截住了他们地退路。船船渡变成了死亡之地,身陷险地孤立无援的印耙山战士一千一百四十七人,全部葬送在这个古渡口,都都寨的蛮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支援军,而印耙山上的蛮子直至官兵从天而降,才知道自已派出的这支武装已全军覆没。李泽并不是轻敌冒进的人,他也知道凭自已这几千人,如果深入丛林,一支几百人的蛮军就能轻而易举地歼灭他们。按照惯例,一支军队总有断后的人马,前边这番大战如果被他们察觉,他们如果还有第二支队伍,很可能会绕道从下游过河,绕过李泽的军队直袭都都寨或者自背后杀来,所以蛮子援军一被歼灭,李泽立刻率军退守观音岩,凭险把守,以防再有蛮军出现。此时,大都都山上已经开始打扫战场,阿黑自刎了,阿瓦、阿桂等人被生擒,还活着的蛮人高举双手被官兵押下山来,一个个全都成了黑人。山顶大寨陷入熊熊烈火当中,蛮人最大最古老的根据地从此成为一片瓦砾。杨凌和众将领站在山头,看着人马络绎不绝地向山外转移,然后,不约而同地,转首看向群山深处,雾隐云障的九丝城……
第306章 勒石载功
平定都掌蛮叛乱,已是必胜之局。杨凌将平叛事宜分别呈送蜀王府和京师。 京中不时还有消息送来,刘瑾已经掌握了朝政大局,正在不断地扩充势力,同时又不断发布各种政令,俨然是权力中枢第一人了,对此杨凌浑不在意。现在杨凌在官场上已非鸿下阿蒙,一个完全利用上宠,而在地方搞的怨声载道毫无基础的宦奸,已经不放在他的眼里。 他现在的势力其实是在和刘瑾同步发展,刘瑾取中枢,而他的人脉和影响力却遍布各地,但是与此同时他并没有与皇帝疏远,在皇帝心中的亲近感和信任程度使他在朝中的势力仍坚如磐石,丝毫不为人撼动,这样要对付刘瑾就容易的多了。 杨凌在呈送正德奏折时,又随信带去代表都掌蛮武力和权力的大铜鼓八十面,缴获的蛮人旗帜、武器、以及阿氏族人的几个重要囚犯一起送进京去,一路上大张旗鼓,炫耀国威。在平倭和收复满刺加时,他也挑选了富有代表性的战利品和首犯押解进京,这是对中央政权的尊重、也是对正德皇帝的尊重。 可以想见,这些囚犯和战利品送到,对于好战喜功的正德来说,那份意义远远胜过陪他嬉玩、送几件稀罕物儿哄他开心,两件事都能得到小皇帝的欢心和亲近,可是皇帝玩心虽重,却不缺脑子。长此下来。在他心中,谁是朝政大事上可用地重臣,谁是游玩娱乐可以相伴的近侍,自然会有一个概念。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举动,对于平定地方、鼓舞军心士气、树立正德皇帝的权威,更有难心言喻的重要意义。平倭。从太祖爷爷时就开始打,到了正德皇帝这一朝彻底平靖了;都掌蛮时服时叛,百余年来就没消停过,在正德朝也彻底解决了。这份武功使刚刚继位的小皇帝威望达到了颠峰。 对于武事,杨凌讲究地是势如霹雳、速战速决。而对于文治,他却是慎之又慎。首先,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对于国计民生,尤其是这个朝代的民情、生产力、各个地方的发展情况,他就算现在恶补也是赶不上那些朝中老臣的。 他的优势在于明了正确的历史发展大方向。只要大方向没错,具体的各项政策必须稳妥进行,在这其中即使有些错误,也必须得暂时容忍,慢慢调治。不能采用割肉剜疮的方法,弄得国家大伤元气。 历史上的一些改革,记载在史书中,仅仅几句话而已。而那几句话,是用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地时间来完成、来见效的。想想当代的改革,在更先进、更有效的统治系统中,一条政令改革、政策变革动辄还要十年时间来推行、发展。并获得全体国民的一致认同,他并不敢奢望在他手里能一踌而就,短短三两年时光,便天下大变样。 如果……如果仅仅是一个特区,一个可以让他独自支配、而地域较小、文化落后、旧有势力地阻力相对较小的地区,他倒是有信心在短时间内创造一个奇迹出来,可是纵便是以正德皇帝对他的信任,会容许他这样做吗?毕竟,正德也是受到这个时代观念拘束的古人。 这个念头。经常跳进他的脑海,让杨凌一阵耳热心跳,可是心情平复下来,他又放弃了这个荒谬地念头:难呐,纠正大的错误的历史决策,让这艘巨船缓缓改向吧,或许一两百年后才能看出朝廷今日做出地一些举措有着多么大的意义,而在自已有生之年,能见到的改变恐怕还是十分有限的。 杨凌知道文明的发展有其基本规律:他做出的改变或许仅仅是一两个方面,并不是改变国家强弱贫富的唯一手段和全面的政策,但是当它大面积扩散开来后,就会催生相关层次的更多技术和文化地出现和进步。 新技术和新文化仍会衍化出更多门类的技术和知识,象一座金字塔一样逐步完善整个国家的发展需要,这个过程确实是非常漫长的,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如果能够给他一块地方,在一个小范围内来施行,那么这个“小金字塔”的建设速度就是相当快的,以此为借鉴,从中摸索出的经验和知识,就会推动“大金字塔”的建设。 但是现在大明就是一座庞大无比的金字塔,自已就在这座大‘金字塔’内,而且站在顶尖上的位置,又怎么可能奢望在旁边另起一座小的模型呢? 杨凌原来就明确地知道,不奢望在他的有生之年会看到多么大的变化,也许是随着权力越来越大,他能支配的一切越来越庞大,他的**和胃口才会使他常常梦想能更快地加速历史进程的发展。可是这一切就象一场美梦一样,想过了之后面对现实,他也只能深深叹一口气,不敢做出太超前、太不符合现实的举动。 “人呐,想法和**总是不断在变,记得刚刚搬出杨家坪时,我的愿望仅仅是能给幼娘挣下一份财产,让她能够好好活下去,谁知道今时今日,我居然殚精竭虑地思考起国家的命运和未来了?” 杨凌轻轻一笑,掀开轿帘儿向外望去,还是一片郁郁葱葱,山林密布、藤萝缠绕,这种景致乍一看赏心悦目,看多了也让人有些困倦。 在这山中有轿可坐已是难得,当然就谈不上宽大,轿中地方小的很,杨凌重新倚到靠背上,随着颤悠悠的频率,满足地叹了口气:“不想那么多了。眼瞅着就进了十月了,看来张天师是对地,不知出了什么纰漏,我这两年生命大限,想必是真的无限期延长了。 到目前为止,四川军政皆握在我手。前后左右数万大军同行,我就不信有谁能要了我的命。军中现在有不少士卒生病染疫,可我自从跟着汉超习练内家上乘气功,身子也越来越结实,没有一点生病的可能,看来真的是我杞人忧天了。 儿子早就满月了,也不知是胖是瘦,长的好不好看……嗯,回京后再把怜儿母女接来住一阵儿,陪老婆孩子多享享清福吧!痴儿爱女、娇妻美妾……嘿嘿……” 杨凌咽了口口水。美滋滋地想:“等我撂倒了刘大官人,干脆当个闲散候爷得了,我懂地全都说了,能干的也已经干了,该让皇上自已操操心了。再要强争更多事情,也未必是件好事”…… ****** “大人,戎县行辕到了。” “哦?”杨凌从幻想中醒来,轿子也停住了,有人打开轿帘儿。杨凌哈腰从轿中出来,见先期赶到的军政地方官员都候在外边,朱让槿、封参赞、苏御使还有李森、宋小爱等人迎上前来。 杨凌含笑与众官相见了。一齐进城,到了临时改为钦差行辕的县衙,可怜的县大老爷被挤到了最门边,倒是方便了他张罗上酒上菜。 杨凌简单地用了点饭菜,向朱让槿笑问道:“二王子,戎县这边的战事准备如何了?” 打下都都寨后杨凌立即令大军移驻戎县,开始部署对九丝城做战的各项准备工作,而他则留在原地,协助鄢高才做好善后事宜。巩固占领区,消除一切隐患,这才是防止反复的最重要部分,建设永远比破坏更难。 都都寨是蛮人的大本营,他们的势力在此根深蒂固,一方面官府要打散他们原来地部族模式,取缔造反的土司、酋长统治,安排流官,放置军营、建立民壮,同时还得排解其他各族受过欺压的百姓打击报复,将顺从朝廷的蛮人和俘获的男女老幼分散到各州各县,这些事情方方面面,需要操持地太多,鄢高才还没有正式任命下来,有杨凌坐镇下边的官员才不敢敷衍,所以杨凌比其他官员晚到了半个月。 杨凌用兵,立百余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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